與我臨近的是個男孩,他朝我看了一眼後就瞥轉了視線,站在他身旁足足要比他矮了半個頭。我分析那眼神,夾藏着戒備和敵意,出于一個至多六七歲的孩子。
緊接着有人站出來宣布規則,說是能力測試,實則卻是個比賽。回想長官來之前說遵循優勝劣汰,我就不由心憂。很顯然,在這群孩子裏我極不占優勢。事實也确實如此,當一聲令下後,所有的孩子都如狼似虎發了狠般,不管哪項測試都将我落下一大截。
悄悄去看長官臉色,沒有想象中的灰敗,即使他身旁的那些可能也是長官的人都面露了嘲諷的笑,他都無動于衷。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我毫無懸念地成爲了最後一名。感覺到身旁的男孩又看了我一眼,這次他的眼神我解讀爲:憐憫。
人群中走出來一人,年齡略長,他看着長官道:“阿庭,你有何話說嗎?”
長官連一個眼神都沒留給我,面無表情答:“技不如人,無話可說。”那人點了下頭:“那就按照老規矩吧。”他朝人群裏使了眼色,即刻有兩人出列并向我走來,我下意識的一陣心慌,極度不好的感覺。就在這時有人出聲了,竟是那個擄劫我的中年男人:“首領,這個女娃......她有我們一直追蹤的關鍵人的血,是不是......”
話沒說完就被一聲冷哼打斷:“不要再提她的血了,做實驗一年都沒任何可利用之處。根本就是方向錯了,還是上點心把關鍵人帶回來吧。”
機械的電流音質,我仔細看了才發覺那人正是常常差點要了我命的藍大褂,而他身旁一臉不屑的則是白大褂。今天他們都脫下了那外衣,隻穿着便裝,一時間竟沒認出來。
中年男人被數落後就不作聲了,看我的眼神裏也帶了嫌棄。
我被兩個壯年男子像抓小雞似的提着走,當走到一處高台前,其中一人上前打開了門。我的瞳孔開始急劇收縮,門後還豎着鐵欄,而鐵欄後是......一群狼,其中有一頭特别高大,毛色通體雪白,像及了極地生存的雪狼。它坐在狼群中,有一種君臨天下的不怒而威感,假如說狼中有首的話,它一定是那群狼的王。
但是不管是其它的灰狼還是那頭雪狼,看過來的眼神都是帶了兇光的。在意識到提着我的人意圖時,我開始手腳并用地掙紮,在看着無濟于事且越來越逼近時,再忍不住喊:“長官救我,長官救我。”扭轉頭倉皇無依地向這一年裏唯一接觸的人求救。但十幾米外的長官,神色漠然,目光極淡,仿佛我隻是個陌生人。
我來不及失望已經湧出了絕望,因爲随着耳後傳來一聲鐵欄打開,身體就被抛擲而出。不可避免地我被抛進了鐵欄内、狼群中,視線瞬間被遮擋,群狼一擁而上。而那扇代表曙光的門也不被重重甩上!
本該是被撲殺撕碎的場面并沒發生,狼群将我團團圍住後沒有立即張口嘶咬,幽綠目光全都惡狠狠地盯着我。在我頭部的正上方,是那頭比我還高大的雪狼,它低首像看待奴隸般俯視着我。大約明白了,它果然是群狼之首,而在動物的世界也遵循法則,顯然其餘的狼要等它先下口并得它令後才開始分享我。
就在這時,有聲音從外傳進來:“阿庭,不會白費你這一年功夫,那些孩子中你挑一個吧。”是被稱爲首領的那人,随而長官回:“謝首領。”腳步離去。
我到底還是悲從中來,一年的朝夕相處,最終換來的還是無情殘酷。
雪狼的尖牙露了出來,我閉上眼,等待疼痛襲來。生命來去如煙雲,也許不是終止在這刻,也會是下一刻。我已經又要分不清到底是現實還是畫影了,如果是現實,以我五歲孩童根本逃不出狼群的撕裂;如果是畫影,那要如何破這一死局?假如這刻,許玖在該有多好,她能驅使這狼群吧。
脖頸劇痛,狼的渾濁氣息将我圍繞。可就在清晰感受那牙往皮層鑽時,一切突然靜止了,我驚異地睜開眼,與近在咫尺雪狼的眼相對。依然幽光粼粼可怕,但覺有什麽變了,足足對視了有半分鍾之久,那半分鍾我的脖頸一直都在雪狼口下,淩遲着恐懼,卻也生出了希翼。
當雪狼松開狼牙挺直而立時,我不覺死裏逃生的狂喜,隻有一種想大哭的沖動。這......到底還是畫影!我仍在夢中,畫着屬于我的影,我不會死。
雪狼爲什麽突然改了念我不明白,隻知道眸光移轉間看到暗角裏有紅光在閃,腦中幾乎立即反應出那是探頭監控,這處在被外監視着!那麽現在這幕場景......
念剛轉過,就聽到門被拉開,那位首領站在鐵欄之外。視界之内他的身旁還站了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他們的目光全都一緻看向我。首領發話:“把那女娃帶出來。”兩聲應後,之前将我丢進來的兩個男人出現在鐵欄外,他們手中拿了鐵棒,隔着鐵欄試圖驅趕狼群到一邊,但見雪狼一個拔地而起,朝着鐵欄縱撲,吓得兩人丢了鐵棒連連後退。
雪狼就坐在門邊,像是在......守護?我晃去這怪異的念,防備地從地上坐起來。
暗啞似撕裂了的聲從老者口中傳來:“有意思,把那女娃讓老夫帶回去三天吧。”首領笑:“沒問題。”轉而對那兩人沉令:“去叫阿庭過來。”
之前已從他們言談得知阿庭就是我的長官,果然沒一會長官就趕來了,他看進來的眼神有一閃而過的驚異。是驚異我怎麽沒有被狼群分食還能活着吧。
首領的意圖很直白,他讓長官命令我自己走出狼籠。我沉坐在内冷冷地看着外面那張沉肅威嚴的臉,他又一次對我威吓:“如果你忘記了服從,那麽你就永遠留在裏面吧。”
現實強于人,我沒得選擇。人在屋檐下,這頭隻能低。
從地上爬起,拍掉身上的髒亂,其實本就狼狽,但我也仍不想在那些人眼裏失去尊嚴與傲骨。狼群讓開了道,我一步步走近鐵欄,當與雪狼并肩而站時,它轉頭看了看我,有那麽一瞬我甚至以爲它通靈性,看來的眼神似有疑惑,但默了片刻它還是讓開了門前位置。
長官走上前拉開鐵門,我遲疑了一秒邁了出去。頭頂傳來長官的語聲,不是對我:“首領,如果沒什麽事我就帶她先下去了。”但首領攔住:“等一等,阿庭,楚老要這女娃幾天,晚些你再過來領人。”我直覺擡頭去看長官的臉色,他的表情有一瞬的錯愕,低目掃來的眼神有些複雜,但最終他答:“知道了。”
不管是否是在畫影,我都沖他咧了個嘲諷的笑。
沒有選擇的我跟着那老者走了,還是那首領親自送上船的。直到船離岸時,我才猛然意識到一件事:這個要帶我離開幾天的老者姓楚!
我沒法控制自己驚異的眼神,也移轉不開目光,一遍一遍近乎執念地看那張臉,以至于對方猶疑地看過來。不知該如何形容那雙眼睛,渾濁中帶了邪氣,不寒而栗。
垂下頭避開了那目光,心裏卻一直在計較着:這個老人到底是不是楚元風?
不是我敏感,而是姓楚,看似六七十左右的老人,島嶼,這幾項因素合起來就構成了一些必備條件。一直都沉浸在自己兒時的世界,心理曆程足有一年,居然完全都沒有想起關于......關于誰?那個名字就在嘴邊,可我卻突然記不起來。
直到船靠岸,我依然都沒想起。而擡眼間發覺不對,四周被濃霧環繞,連就在腳下的船都看得朦胧。後領一緊,我被提起雙腳懸空着上了岸,然後除去勒緊的衣領難受外,就覺霧氣撲在臉上,老人健步如飛。沒一會走進一扇門,将濃霧隔擋在外,也相對暖了些。
對方并沒有要放下我讓我自己走的意思,室内也昏暗之極,等又走過兩道門後突覺領上一松,摔在了地上。沉怒聲起:“居然又乘老夫不在偷跑出去了!當真是屢教不改,我楚靠他要如何能還複?”他來回暴走着,嘴裏各種咒罵,聽得我膽顫心驚。因爲那咒罵的内容從最初的憤怒,變成了殺人的詛咒,他甚至在預謀怎樣的方式來結束被他詛咒者的生命。
不想被遷怒,我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團,以求減少存在感。但沒用,在老人一次暴走時不幸碰到了我來不及縮回的腳,他低下了頭,怒目射來時令我驚駭,血紅的雙眸如噬人的惡魔。
他噴張的情緒竟在瞬間平靜下來,惡狠狠地看着我良久,才陰恻恻道:“算你倒黴,原本是打算隻跟公孫借你幾天,既然如此,就留你爲我楚做最後的祭奠了。”
我不懂他意思,但卻明白大難臨頭。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就如捉小雞一般,我又被提起懸在空中,而這次移動的時間不長,隻不過穿過一條長廊到盡頭,就聽頭頂桀桀的怪笑聲,不等我作出任何反應,身體作了自由落體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