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銳質問:“蜘蛛是你的?”
瘋子根本也不管時下情形,跟個愣頭青似的點頭:“是我的怎麽了?它有名字的,叫花花。”卻見謝銳直起身,手一揮,“抓住他!”
一聲令下立即有人沖上來,阿蠻欲前去幫忙,卻被另一批人給攔住。瘋子的身形雖然沒阿蠻快,可他左躲右閃間也是靈活,但他始終都想去撿地上的蜘蛛,眼看謝銳拿了一隻塑膠袋欲去捉,瘋子大喊:“别碰!它的腿斷了一隻。”
謝銳一怔,手下一慢,立即被那蜘蛛從旁躲開,并速度奇快地爬出人群範圍,向我腳邊而來。更奇怪的是,蜘蛛爬到我鞋子上後就停住,沒有要再離去的意思。
謝銳将我看了看,沒再妄進,隻回頭詢問始終面無表情沉默着的高城:“城哥,這如何處理?”高城冷峻的眸光掃過場上,最終停在我臉上,突的輕勾嘴問:“小竹子,你覺得呢?”沒想他把問題抛給了我,可我不傻,心知這刻回答影響很大。之前沒這事,隻需跟雙方解釋開就沒什麽大問題,可現在出了命案,就不是如此簡單了事了。
沉吟之後,我認真答:“先讓兩邊全都停下吧,一件命案,在未下定論前,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嫌疑。”音量不高,但足以被場上這一幹人都聽到。
高城沉定數秒,又問:“那現在你站在哪邊?”
我深蹙起眉,本該是毫無懸念的答案,自然是在他那邊。可是假若這時我與他立場一緻,瘋子就成了這殺人兇手的嫌疑者,想爲他申述就沒了堅定立場。明知高城會介意,還是硬着頭皮答:“在瘋子和阿蠻這邊。”
隻見在我話出之後,高城的眼神倏然冰涼,眨眼變成淡漠,就站在那處淡淡看着我,嘴角是一抹譏消。他擡起手,令:“停。”本還在圍賭的衆人紛紛全退回,這形勢如若壯大一些,就有些像古時戰場上,将一聲沉令,千百将士都聽令的感覺。
瘋子也退回到我身邊,但還似懵懂地在我耳畔低問:“小匣子這是怎麽回事啊?”我對之無語,這人有時精明之極,有時遲鈍的就像一頭豬。沒好氣地道:“能先将你家花花從我腳上拿走麽?”瘋子低頭一看,嘿嘿而笑:“看來花花很喜歡你呢,有我的眼光和品味。”
額頭又有黑線冒出,他難道就一點沒感覺出來此刻緊張的氣氛?
等瘋子把蜘蛛拿走後,我環視一圈後盯住高城要求:“先封鎖現場吧,讓在場之人都不準離開。”他朝謝銳和落景寒使了個眼色,兩人領會立即安排起來,船上沒有警察,隻能是他們着手安排這類工作。至于後面,我與高城都随過警,具體程序操作都清楚,後來我還當過一年派出所的後勤助理,文字疏理時也對錄口供的程序了解。
場上除去我能報得出名字的,一共還有十五人,死掉的是船上年紀最輕的小夥,叫陳勇,大夥喊他阿勇,是甲闆部的三副,負責消防救生設備管理維護的。被簡略普及了下行船知識,全船船長以下分爲甲闆部和輪機部,底下又分成幾小塊,各個職位之間都互有聯系。
聽完船長介紹船上每位船工負責的工作和職位後,我不由暗暗汗顔,之前自己那随口應承高城的話稱自己是船工,當真是掩耳盜鈴,根本就沒我那職務。如若不是高城有意包庇,我那是一開口就穿幫了,虧得我當時回去後還覺自己言談間沒有破綻。
但在人前我還得端着,詢問船長那阿勇可有病史什麽的,船長用異樣的眼神看我,沉着臉答:“我們作爲船員,負責整船人生命,每年都會按時體檢,對身體檢查是非常嚴格的。斷然不會出現你所說的這種情形。”
我并不爲船長态度所動,他講述的是條極重要訊息,就是說阿勇因疾猝死的可能爲零。那麽前一刻還生龍活虎能跑能跳的二十五歲小夥,後一刻突然倒地身亡是因爲什麽?側目看向站在一旁的瘋子,難道真的是被他的蜘蛛給咬了?
餘光的另一側落景寒已經喊來了曲心畫,在爲屍體做屍檢,暫時還在進行中。
瘋子感受到我目光,烏溜溜地看過來,隔了一秒,就從阿蠻身旁屁颠屁颠地跑向我,到了近處他探頭探腦地壓低聲問我:“小匣子,你說那個人是怎麽死的?”
我溜了眼他的口袋,并不轉彎抹角:“不是被你的花花咬了嗎?”他怪叫出聲:“怎麽可能?我的花花不咬人的。”我有些懷疑:“它長那麽大,真的不咬人?”隻見他撇撇嘴了答:“隻要對它沒有惡意,就不會攻擊人啊。”
我面色一沉,扣住他手臂,“那就是真會咬人了?”
他低頭看了看我手,“可是,花花沒有毒啊,就算被咬了也至多是腫起來一塊。”這邊瘋子剛話聲落,就聽不遠處曲心畫在彙報:“城哥,就目前表面症狀看,他可能死于背心處的一個腫包,因爲離心髒較近,毒素快速蔓延。”她在說話間,将阿勇解開了衣服的身體翻轉而過,我凝目過去,倒吸涼氣。
哪裏是瘋子所說的隻是“腫起來一塊”?背心位置,紅黑腫塊約有拳頭大小,并高高鼓起,而在周圍皮膚一圈成黑紫。這時就算瘋子再言辭鑿鑿曆證他的蜘蛛沒毒,也沒有人信了。
所有目光都射向這處,而瘋子也怔然在原處,盯着阿勇後背那膿包嘴裏低聲喃喃:“不可能啊,我養花花到這麽大,被它咬過很多次,都沒有這樣過。”
心頭一動,正想詢問,卻見高城已經走過來,眸色深幽而盯我:“剛才的初步驗屍報告你應該有聽到吧。不管你有何理由,都改變不了他成爲第一嫌疑人的事實,基于慣例,他會被暫時羁押受審,包括他的那隻蜘蛛。你有意見嗎?”
“可是......”我剛一開口,就被他打斷:“夏竹,在你選定立場後就與我處在了對立面,我不可能再因爲與你的關系而對他徇私,你若要替他申辯,就找出有利證據來反駁已成事實。在你找到證據之前,都無權幹澀他被管制扣押。”
他頓了頓,橫了眼一旁的阿蠻,又道:“或許你可以試試讓那人帶他潛逃,從這江域遊回岸上去。這也未嘗不是個選擇,嗯?”
“......”好吧,我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高城對瘋子的敵意由來已久,在瘋子公開對我“表白”情感之時,他心底存着介意。而剛剛在他與阿蠻鬥在一起時,偏偏又是我壓着落景寒去把瘋子放出來阻止阿蠻,此後......盡管我覺得沒什麽,但落在他眼裏可能是我與瘋子之間舉動暧昧,所以當阿勇突然死亡而矛頭指向瘋子時,他提出選擇:問我站哪邊?若當時我但凡肯多花一點心思細想這其中究竟,而選擇站在他那邊,也不會是現在這情形。
我選了瘋子,是徹底激怒他了,所以這刻連“小竹子”的稱呼都改成夏竹,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是一點情面都不會留給我。後一句話,不光是對我,也是對阿蠻和瘋子的警告,意思是他們大可以試試反抗,那麽下場就是扔進這江中!
無奈我隻得扭頭拍了拍瘋子的肩膀,道:“你先回剛才那艙房吧。”
“小匣子,連你也不信我?”瘋子委屈地看着我。
我信。可是沒用,事實俱在,阿勇先猝死在前,蜘蛛從他身下鑽出在後,而阿勇背後又有一個明顯被蜘蛛咬的大膿包,讓我如何辯駁?咬了咬牙,認真地對瘋子道:“清者自清,咱不怕被審查。把花花交給我,向你保證它不會有事。”
瘋子收了臉上的委屈,神色變得嚴肅起來,他看了我一會點點頭說:“小匣子,我信你。”果真從衣兜裏拿出了那隻大蜘蛛,湊到唇邊仔細囑咐:“花花,你暫時先離開我一會,小匣子是自己人,你認得她的,乖啊。”
前一瞬會覺得這樣的瘋子好笑,後一瞬卻感覺瘋子是真心在對這隻蜘蛛,像很多人喜歡養狗養貓養出了感情,隻是他養的怪異一些,是隻蜘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