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昏睡時幫你把縮進的骨恢複過來了,以後别長時間使用縮骨術了,會對你的骨骼有影響。”高城在耳旁輕道。我驚轉過頭,看進他黑眸中,“你怎麽能幫我恢複?”這縮骨術必須得是我自身氣息調度才可以縮進和伸展的啊。
他回以我一句輕描淡寫:“很難嗎?既然我們氣息相随,自然就能感受你使用縮骨術時的氣息運轉了。隻需按照那次序替你運氣就可以了。”
我已聽得驚愕,絕沒想到還有這種。意思就是我每次縮骨時,氣行于身四周各處,他與我隔了距離也是能感受到?這豈不是比之前能遁入我思維空間更深一層?疑惑太多了,我忍不住詢問:“那是不是以後無論我想什麽你都能感應?然後......你也會縮骨術了?”
“理論上是,但也與空間距離有關,并且必須得我主動想要去感應。至于縮骨術,即使知道氣息如何運轉,我的骨已成型,不可能像你那樣伸縮自如了。”
視線劃轉向他的長臂,想象了下,慶幸他不會縮骨術,否則若他這麽高的個子縮成孩童,痛苦顯然。釋疑之後,似乎沒什麽可再讨論的,隻剩......“那天你爲什麽要假裝不認識我?”答案早已分析透徹,還是想聽他說。
但聽他沉暗了聲道:“以爲一時的離别是爲長久的未來,可當時光延長,總覺得望不見、摸不着的時候,全世界都可恥地趁我不在虧待了你。”
心頭重重一震,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意思是......這是你設的局,将我圈進你的世界?”
他突的笑了:“小竹子,我喜歡聽你這句話。将你圈進我的世界,自從你撞進我後半生後,哪怕對你而言是一場浩劫,也注定了從今往後你都隻有一條路。我會畫地爲牢,讓你呆在我的世界裏,永遠都飛不出去。你也真是傻,怎麽會以爲換了容貌變了聲音我就認不出你?即使有一千個人從我身邊經過,我依然能夠輕松的認出你來,因爲其他人踏着的是地,而你卻踏着我的心。”
這應該是我聽過世上最動人的情話吧,也是他高城第一次這般明确表達對我的愛意,哪怕從頭至尾不言愛。我酸澀了鼻腔,孱弱的心好似破繭的蛹,尋到了最後的力氣。
張小娴曾說,曾經以爲,離别是離開不愛的人。有一天,長大了,才發現,有一種離别,是離開你愛的人。有一種離别,是擦着眼淚,不敢回首。
這句話就是我一月前的寫照,強忍生離别,隻爲離别之後他可以獲取自由,而不是被我束縛。可如今,他仍然一手操縱了,将已成的事實扭轉,又把我拉回到了他身邊。
可是,“我身上屬于你氣息裏的藥性,會促使你再次至狂啊!你要讓曆史再重演嗎?”我恨不得揪住他衣領對他怒吼,在知道他故意設局引我前來後。而我真正懼怕的是,假若曆史重演,我上哪再用純粹的血去喚醒他?如今我與他已同屬一脈,氣血相融,難道真要一同瘋狂一同至魔嗎?
“不會曆史重演的,之所以用了一個月時間才引你過來,就是專爲壓制這藥性作準備。隻要我不與你合體,表面的氣息至多能幹擾我心緒,但不至于催化。”
面上一熱,沒想到他會把話題扯那上面去,連忙轉移開去。得知事情始末後,我大概已經猜到周通雖然處事玲珑,一直潛藏在暗處,但仍然被他給發現了。于是他将計就計,故意引周通發現這艘輪船和那個秘密港口,否則以他的謹慎,根本不可能會那麽容易就被探到。
我問:“那萬一我沒來呢?你就單獨出航了嗎?”
聽他斷定的口吻:“你一定會來。即使在消息傳到你那邊後,你仍忍住,我自還有别的法子激你過來。既然存了心帶你一同前往,就不缺方法。”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高城本身就是一個輕狂自傲的人,在說這些狂傲的話時并不覺得有誇張成份在。以他那心理術的造詣,要揣摩我的心思根本沒難度。就是聽他這般笃定的口吻,微微有些郁悶,有種被吃死了的感覺,悶悶地再問:“那你是看到我偷偷潛藏進船了?”
他挑了挑眉,答案自明。我又問:“所以你是有意半夜出航的?難不成......是怕我反悔跑了?”他抿唇而笑:“跑不了,進了我漁就沒跑掉的魚。”
隻需細想就知道他不是妄言,我之心理已經被他摸透了。從蘇城匆匆趕來林雅,心焦如焚,他算準了我等不及一夜,會在天明之前先偷上船以求杜絕後患;而即使我果真聽了周通的勸,在附近一家旅店入宿,那他這船就也不是半夜起航,勢必是等我想辦法“混”上船了才出發;然後假如我真的止步到林雅城,突然心生後悔,怕自己的不依不撓追過來最終會害了他而想要退縮,那他也有對策。
誠如他所言,漁已經撒下,而這張漁大到整個林雅城,甚至......觸及蘇城。成曉可以安排周通留守在林雅暗中監視他的動态,讓有任何風吹草動都通報過去,那他高城也可以伸長了手到蘇城,設下暗子看住我。
想到這我心口不由一緊,那我整日萎靡躺在成曉庭院的事,會否也都被他知曉了?有些驚慌地去看他,這時我心随念動,隻要他想感應就立即能窺知了去。可卻對上一雙了然的眼神,見我看過去,目光鎖定不讓我逃,一字一句地問:“現在知道我爲什麽覺得全世界都趁我不在你身邊時把你虧待了嗎?可知那一張張照片傳過來時,我心有多痛?”
身體重重一震,睜大了眼空茫而問:“你說什麽?什麽照片?”
高城從衣兜裏摸出手機,解開屏幕後就遞過來。我微一遲疑接過,翻到相片裏面,點開第一張就是我!是我躺在院子裏看似懶散,實則萎靡不振地看着頭頂藍天,思緒蒼白。那是從側面的視角拍攝的,翻過第二張還是,第三張、第四張、第五張......近乎幾十張照片,鏡頭裏全隻有我一人,各種視角。
沉閉上眼,有被窺視于無形的難堪,更有種鈍痛像有把锉刀在一下一下磨着心。我可以在自己的世界裏萎頓不振,哪怕是枯萎,也可以不顧旁人或憐憫或同情的目光,但唯獨不可以是嶄露于他眼下。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問:“所以,假若我不是這樣,你是否已經獨自出航?你其實是在......憐憫我嗎?”
砰的一聲悶響,在耳際。我心頭一跳,睜開眼就見他的拳頭捶在我耳側的床闆,而他半俯了身在我上方,眸中刻盡沉怒,“憐憫?小竹子,你大可以放心,我對你什麽居心都有,唯獨沒有憐憫兩字。一早就對你宣誓過,你是我的,怎會允許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作踐自己?既然交給他們并不牢靠,那我就親自看管。小竹子你聽着,若非爲了兼顧你那點自尊心,我該在上船時就直接把你逮進艙裏,而不是任由你用着縮骨術躲在那一平方米都不到的空間,每天啃着幹糧,不敢多喝一口水,連上洗手間都要偷偷摸摸,更不至于在一個小風暴來臨時就被撞破了腦袋。現在你還要說我是在對你憐憫嗎?”
一番連珠炮似的話,把我轟得懵了,隻能呆呆看着他。
然後,下一秒,他似猶覺氣怒不夠,俯身氣息掩蓋而來,唇重重壓下。我腦中的一根弦徹底崩斷了,氣息環繞、吞沒,啓開唇攻城掠地侵占而入,席卷唇間每一寸。
可就在我意識迷離時,氣息驟然而離,他退開身體重重喘氣,眸色幽沉地盯着我,轉而丢下一句話:“你先睡一會。”就快速拉開艙門而離。我從失神中緩過來,隻稍稍一想就頓悟,他動了情,氣息不穩就難壓制體内的那股藥性,然後......
心頭不由沉暗,到底我的存在還是影響到他的。而且不認爲他全對我說了實話,假如真能完全壓制,他就不至于行程匆匆出這趟航。他的目的性已經昭彰,隻是放不下我一人枯守,而使計将我拐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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