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将我又抱緊了一些,從旁添加了些樹枝進火堆裏。
我移轉心神問及眼前實際的問題:“這裏你早就來過是嗎?”他默了片刻後還是答:“不知道,大概是吧。”我回轉過頭,靜靜看近在咫尺的這張臉,若忽略一直都隐退不去的紅眸的話,表情背後隐藏着他從未有過的茫然。
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即使我願意一直陪着他煎熬,也是無法感同身受他曾經曆的,體味瘋狂入魔撕裂心智的痛苦,以及這刻茫茫然回首不知前程何歸的無依。
立即垂了眸不讓眼中酸澀的濕潤被他看見,手輕輕按在心口,輕輕呼吸,依然覺得這次在刺痛。突然什麽都不想再問了,即使疑問未解,可又如何呢?問清楚了就能幫到他嗎?
靜默沉頓裏,額角被他的手覆上,正是那處傷了又傷的位置。不過那個神秘人敷的草藥很有用,隻要不去觸碰就不會覺得疼,剛才下水可能是把草藥給洗去了,在火焰光亮下的傷疤顯得有些猙獰吧。
高城問:“是我傷的嗎?”
腦中閃過身體如紙片般被他甩出重重磕在地上的一幕,快速掠去搖搖頭:“不是,是我自己畫影追來這裏摔了一跤。”并沒騙他,确實運氣不好兩次都摔在了同一位置,傷上加傷。
他在用指腹輕輕摩挲了幾下後就移開了掌,把下巴抵在我頭頂沉暗開口:“小竹子,以後你記住,在我控制不住自己時不要離得太遠,但也不要靠我太近。”我鈍鈍地點頭,明白他的意思,離得太遠他怕被藥物催化的心魔直接占據了他思維,從此心智全失;離得太近他又怕控制不住自己而将我再次傷了。
這時我不知道不久之後一語成谶,更不知道當真的事情發生時我沒法離他太遠,也沒法看他一人承受痛苦。以至于,有些事注定了無法回頭。
此乃後話了,當下幽暗的靜河旁,隻有我與他緊緊相擁着,空間廣闊,我與他的世界卻狹小得隻夠兩人相互交替呼吸。假若時光能夠綿延得更長一些,我應該會躺在他懷中安然睡去吧。已經很多天幾乎沒阖眼了,有這片刻的安甯眼皮立即打起了架,但在一個瞌睡後就驚醒過來。身後越來越重的呼吸,帶着炙熱氣息噴在我脖頸裏,我的心在下沉。
是又要發作了嗎?
不對,空氣中彌漫着别的異樣氣息。敏覺地擡起眼環視四周,可并沒發現有任何異常,可高城的情緒我不用回頭也知道已經快壓不住了,環抱我的手在寸寸松開,是我緊緊拽住不讓他松手。隻聽他齒縫中迸出破碎的字句:“小竹子......放手,我......忍不住了。”
我不應,但聽他又道:“有人來了,你快先整理自己。”
身體一僵,這個我沒法不管不顧,擱在火堆旁的衣服早已幹了,伸手就能拿到。可當我指一松開時,攬在我腰上的手立即就縮回,并且我從他的膝上推了下來。我一咬牙,飛快拿過衣服穿戴,等整理妥當後回身,從頭涼到腳,高城不見了!
腦中抽緊的同時立即意識到不對,人不可能毫無聲息的消失,即使......他真的離開,也不可能這麽快。空間太大,即使此處點着篝火,也不可能照亮四下,凝目在昏暗裏一點點搜找過去,他在狂性發作時氣息也不可能沉斂,隻會是更加明顯。
所以一定是有什麽我沒想到的,而他就在近處。
能夠将氣息掩藏的一點都不被察覺的唯一可能就是…….幾米之外的靜河。當走至靜河邊,低首、凝目、呼吸沉扼、心口撕痛。
高城整個人仰躺在水中,冰冷的水沒過他臉與身體,隻留了口鼻在外,而那雙眸比任何時候都還要紅,紅的妖異。
“高城……你……還行嗎?”翻羅腦中各種,最終隻從齒縫中迸出這一問。出來的音是顫抖的,而心底的寒是徹骨的,他沒有回答我,雙眸死死瞪着頂上某一處。
起初以爲他正在強抑狂性而無力回應我,但當我枯坐在地不知所措時,突然聞到空氣中飄散的異味,心頭一震,這氣味……與之前老妪撒在空中的黑粉極像,地獄魔星?
難道高城突然發作不是因爲他體内的藥性,而是被這東西給催化?可爲什麽這裏會散出這種氣味來?不對,我們來這已經不是一時半會,之前怎麽沒聞到,難不成是有人來了?
我條件反射擡頭,看向高城一直盯着的那處。惶惑不安地想,他其實是在暗示我那處有人?時間一秒一秒過去,我沉定了心,深呼吸後起身。不管禁暗的頂潛伏了多少危機,我都要到那裏去,将令高城狂性發作的源頭熄滅。
摸了摸口袋,這裏有他的那把瑞士軍刀,我唯一的武器。
當走至六七米處的洞壁時,我凝起了眉,以爲這樣的地方洞壁肯定光秃無物,竟沒想結了好多藤蔓,而對藤蔓有前車之鑒的陰影在,怕再出來觸須之類的東西,一時間不敢妄動。靜等片刻,藤蔓依舊是藤蔓,似乎并沒有異常,靠近了後卻發現此種藤蔓上長滿了細細的刺,但也就是普通的植物。
忽然心生一個主意。雖然擡頭不見頂,但本能地感應空間高度應該不低,如果是靠爬上去,到了頂上再平行移位是件很困難的事。假如利用這藤蔓呢?有沒有一種可能是靠這些藤蔓扭成一股,或者做成梯狀,漫遊而上直接抵達呢?
想了想,回走撿起高城扔在地下的那件外套,在右手纏繞了幾圈後就抽出幾根藤條往空地中間拽,十分鍾後理想中的藤梯是沒做成,但也達到了心中預期的效果,将藤蔓擰成一股粗的繩抽結到目标點附近。再看了一眼浸在水下的高城,沉了沉心默念:等我。
再不多想,借靠衣服纏繞替換手,一點一點向上爬。當爬出四五米高時我就心中暗驚,這頂與地面的高度似乎超出我意料之外,在底下還不覺得,到了半空中發現陰風陣陣,而與頂上的空間距離感至少在十米以外。事實我還是少估了,大約在空間高度十五米時我停下喘氣,還沒抵達頂端,不過也差不多了,空間壓迫感變強了。
除此之外,刺人的異味越加濃郁,我原本聞着不覺得有什麽,時間一長後就頭暈目眩。之前老妪撒了黑粉在空中,瘋子和陸續都承受不住那藥性,而我與許玖島還不覺得有什麽,當時以爲自己體制能克服這種地獄魔星藥。甚至後來還喝過周景那專門“配置”的藥粥,我也沒有怎樣,爲何此時……
心中突然有個聲音在反問:真沒怎樣嗎?那爲什麽後面都分不清什麽是夢什麽是現實?
所以,其實不是我的體制能克服它,而是在于時間?時間長了就會起反應,而最開始的症狀是頭暈目眩,之後就可能是産生幻覺。
心沉定了下來,我想我大約明白高城緻狂的原因了。所謂地獄魔星,其實是一種緻人以幻的藥物,它被那些人研制即使加入别的,也百變不離其宗,通過對人腦産生幻覺來左右人的思維與腦神經的反射弧。緻狂的根本,其實是一種精神崩裂。
我不知道他們迫使高城發狂後與周景那蝙蝠計劃有什麽關聯,但人一旦瘋狂,即使是個普通人力量也會比往常大兩倍以上,等于說可以将人的潛能發揮到極緻。
突的心頭一咯噔,我怎麽懸在高空在這分析起來?當務之急不是應該盡快到那處去察看嗎?隐隐明白與這地獄魔星的異味有關,它在錯分我的精神注意。
斂去雜念,我伸手上延爬,卻忘了藤蔓有刺,沒有将衣服替換纏繞手上,習慣性右手抓下,刺全紮進掌心了。深吸了口氣,忽略那痛,繼續上爬,隻是在交替手時清晰地感受到刺從掌肉裏拔出的生疼感。之後再向上,雖然仍用衣服交替着換手,但右手每次使力都像是有無數針在紮一般。
其實我心頭一直有個疑惑,越接近頂端越凝重。爲何我始終都感受不到人的氣息?當我真正抵達目标處時,頓然而悟,根本沒有人,是這頂上排滿了奇形怪狀的鍾乳石,而石頭不知因爲什麽原因,有很多缺口縫隙,陰風就是從那裏面灌入,夾帶着吹來那異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