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着瘋子手指方向看過去,陰暗的角落,伛偻的影,彷如來自黑暗地獄的使者,帶着陰煞氣息。而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陰光斂影裏,伸着一雙形如雞爪的手,那手上抓着一根類似竹管的東西。就在這遲鈍間,我親眼目睹那竹管裏射出什麽,直入高城的身體。然後,高城不抽搐了,雙手捧住了頭在地上痛苦蜷曲。
“瘋子,你放手,我要過去。”
“不行,小匣子。我們快走,這次救不了他了!”
瘋子死死拖住我要撤離,可我如何能看着高城這般而一走了之,而且剛才假如我不是掙脫開他,我們已經跑出危險範圍了。是我錯!
“抓住他們!”竹管的主人開口,蒼老而沉鹜。
我怔了怔,是女的?聲音聽着很像是老婦。而就在她一聲令下後,原本在旁圍觀的人,全都沖了過來。瘋子趔趄地拉着我邊跑邊喊:“小六,小九,快來救駕!”
“滾!你不是要單個英雄救美嗎?”陸續的聲音不知從哪傳來,彷如近在咫尺。眼前一閃,地上橫躺的其中一個身影竟然一骨碌爬起來了,不是陸續又是誰?
他擡腳踹翻沖在最前的一人,頭也不回地吼:“還愣着幹什麽?跑啊。”瘋子反應過來後應:“小六你頂着啊。”拽着我就往側旁跑,别看瘋子平時好說話,可這時箍在我手腕上的掌是下了死力的,我怎麽都掙脫不開。他是下定了決心要帶我離開!
我不甘心明明已經将高城從鐵籠救出,又功虧一篑讓他再次身陷囹圄。尤其是經過剛才這一遭,羅刹、李博士、秋月白都各有受傷,若他再被抓回去,那後果我不敢去想。還有那個陰暗裏的老婦,拿着竹管對高城偷襲,當場就令他猶如病變般。不知道是又對高城注入了催魔藥物,還是别的邪門東西用在了他身上,在得知這一切後,我如何還能安心将他留下?
隻不過念轉一瞬,場上局勢已是明顯陸續寡不敵衆,而我們這邊也有人圍過來。更令我驚駭的是,老婦在暗影裏指揮着人在拖動高城,而高城已然完全沒有了抵抗能力,血眸更紅,目光卻變得渙散。
身體裏有股狂躁的氣息在四處奔走亂蹿,我已驚急攻心,恨不得長了翅膀穿過圍堵的人群到高城身邊去。就在這時,輕揚的嘯聲不知從何而起,感到瘋子拽着我的手一振,嘴裏嘟囔:“吓死你們這幫龜孫子。”
我不明白他這話是何意,隻被拉着左躲右閃,但始終沖不出包圍圈。突聽嘯聲一轉,變成了尖細的長音。心中微動,這聲音疑似熟悉,許玖一直遲遲未見,很像是她之前驅蛇的音調,隻是要比那更尖細一些,像是借助了工具發出來的。
不過短瞬,場上所有人都面色變了,因爲密密麻麻細碎聲伴随着長音,好似破土而來。然而這是溶洞,除了石,何來土?所以,細碎聲來自頭頂、腳下、四周各個地方的岩石層内,破的不是土,而是石!在第一聲碎石裂開的聲音抵進每個人耳膜時,心頭一顫,緊随着就是噼噼啪啪碎石或紛落、或冒出,蛇頭鑽了出來。
果真是許玖!她将蛇群給驅趕到這來了。可是,蛇不識人,将它們都驅過來,會咬别人自會咬我們,她到底在想什麽?
老妪的聲音從暗處再次響起:“爲什麽會來這許多蛇?”
“酋長,不止是蛇......”
聽到有人顫着聲說話後,我也發覺了,從裂開的頂上、岩壁、以及地下冒出來的不光是蛇,還有各種昆蟲,甚至還有老鼠。這些動物從孔洞裏鑽出後,向我們層層圍聚而來,但就在離了一定距離處停止不前。
這時許玖從陰影裏走了出來,她的嘴上咬着一根青色細管,長音正是從那發出來的。陸續反應最快,乘着衆人怔愣驚懼,一腳踢開身前的人,與我們彙聚後一把拖住瘋子另一邊胳膊,就往許玖方向拽着跑。
“還有高城。”我急喊。不能把他留在蛇鼠圈裏!假如下一波許玖就是驅蛇對他們發動攻擊,那高城置身在内,豈不是要誤傷?一發狠我擒拿瘋子死拽住我的手腕,指尖用力去按某處穴位,他吃痛本能的一松,我抽出自己手轉身就往高城那處跑。
可跑出幾步就嘎然頓步,一直藏匿在陰暗裏的老妪出來了,她一身的裝束與秋月白幾乎無不同,黑色鬥篷長袍,帽檐蓋過鼻子,隻露出滿是皺紋的下巴。加上伛偻的身形,活脫脫就是從書中走出來的巫婆形象,陰戾、沉腐、森然,是我對她的第一觀感。
而此時令我驚駭的是,她那如爪的手就卡在高城咽喉處,長長的指甲已掐進皮膚。我幾乎能看到那指甲下的血痕。老妪伶仃着聲開口:“還想要他的命,就把那些蟲蛇給驅走。”
我驚然回頭去看許玖,她眉宇蹙了蹙,放下了口中的細管,長音中斷後,蛇蟲并沒有就此離開,而是在原地遊盤蠕動。老妪怒喝:“當我真的不敢殺他嗎?”
許玖朝我使了個眼色後諷笑開口:“一個人換一群,怎麽都是我們合算。”
老妪沒作聲,沉埋在帽檐下的臉上不知道是何表情。好長一會,老妪開口:“我們做個交易吧。”心中一頓,與許玖那邊對視了一眼,我保持沉默,仍由許玖問:“什麽交易?”
老妪桀桀怪笑了兩聲,聽得人頭皮發麻,她說:“在我這隻有一種交易:拿你最在乎的東西來交換一樣你覺得等值的。”明明看不到老妪的臉,我卻感覺在那帽檐底下的一雙眼在陰沉地盯着我,這話像是對我在說。
事實上,現在落入她手的是高城,與許玖他們本也沒太大幹系,他們費這般大的功夫來救人,是情義,我不可能再去要求他們拿什麽去交換高城。所以這刻,我邁開腳走出一步,正要開口,突聽身後瘋子嘻嘻一笑道:“我秦老三這輩子最在乎的東西無非就是我這口袋裏的天書,罷了,今天就給你吧。”
“天書是什麽?”老妪問。
瘋子怪叫:“天書你都沒聽過?當真是孤陋寡聞,那可是上頭那位大老爺對咱俗世之人的指點,古有得天書即得天下之說,今有得天書即可永生之理。”說話間,他從布袋裏摸出了幾張皺巴巴的紙,疊得像豆腐幹似的大小。
連我看了都覺得他是在忽悠人,得天書者得天下,或得永生,他是看武俠雷劇看多了嗎?隻聽老妪怒斥:“一派胡言!就憑你手上那幾張爛紙想糊弄人?我從未聽說過有什麽天書,少在這胡攪蠻纏,看來你們根本沒誠意談這筆交易,那就魚死破吧。”
明知對方是切中了弱點,這時候或許隻要表現的淡漠些,就不至于太被動。可我沒法拿高城來賭,甚至在我心裏覺得看似掌握了主動權的局面,實則都被對方拿捏着。首先蛇蟲群體的圍擊,必然不可能立即就緻人于死,此時至多起威吓作用。另外,這方還因爲高城在對方手上而投鼠忌器,許玖顧慮到我,根本不可能真的驅使它們攻擊人。
思慮翻轉的回神間,聽到老妪驚疑聲在問:“那是什麽?”我從那邊斂轉回眸,看到瘋子手上已經不是爛紙片,而是一塊像似青銅的金屬片,形狀怪異,上面字迹斑斑。他難得深沉地答:“剛才的紙片是手抄翻譯體,既然你無知到不懂,隻有讓你看看天書原本了。”瘋子臉上露出痛色,咬着牙似下了很大決心,“老巫婆,用我這天書奇卷換人,你換是不換?”
我留意到許玖和陸續看瘋子的眼神中都流露了驚異,不等念轉,就聽老妪在問:“我如何能肯定你說的是真是假?先把東西給我看了再決定交易不交易。”
陸續冷笑:“你把人都當猴耍呢,先給你了你能放人?”可他話剛落,就見空中一道抛物線,瘋子竟已将那金屬片脫手擲向了老妪頭頂。老妪伸手去接,身體難免微微上擡,以至于卡在高城咽喉處的五指變松,我眼神一厲,身體先作了反應,一個飛身而撲撞向老妪。
“小匣子,别過去!”瘋子驚呼在耳後。
已經遲了!在與老妪拉近距離的瞬間,即感覺頭蓦的一沉。可身體在空中,也不可能就此扼住,慣性使然,即将撞上老妪的瞬間,腰後突然一緊,身體被騰空後拽,驚險避過老妪握住金屬片朝我頭部掄來的一擊。
一切都發生在短瞬之間,眨眼我已回到原來位置,落地時許玖穩穩扶住我,在我耳邊輕咬:“别沖動。”我伸手向後一摸,發現一隻細鈎不知何時穿過了我後腰處的腰帶,而細鈎的另一端系着繩子,顯然是剛才他們乘我不備悄悄給挂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