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子這稱呼,已經很久很久沒聽他喚過了,久到一年前的孤島上。
眼睛上仍阖蓋着他的掌,我不知道要如何配合,隻能躺在那什麽都不做。
“住手!”撕裂的聲音傳進耳内,是羅刹。他在命令之後發現高城并不理會他,又傳來聲音:“李博士,立刻想辦法制止他。”
一道低沉的男中音:“再看看。居然有人能進到鐵籠裏而沒有被撕碎,看來他的狂性還沒到極緻。倒是那女娃是誰?怎麽會有孩子跑進來的?”
“她不是孩子,那是縮骨功。”
“縮骨功?”男中音的聲音裏露出驚喜,“這又是棵苗子啊,待我用來實驗一番。”
突的兵乓聲響,我正要細聽就覺身體被一股怪力抓起,溫軟擦過耳際時咕哝輕語,下一秒我整個人被甩在了鐵欄上,電流麻過全身,身體抽搐着滑落。咬着牙撐起半身,與鐵欄外的羅刹的鬼臉對上,看不出他面具背後的神态,想必一定是冷噙着笑,帶了惡意。
我再次被高城蠻力揪起,這次并沒抛擲,就掄出好遠,又一次撞在電流鐵欄上。大約明白這鐵籠上下兩面是沒電流的,而四周圍起的都有。剛才高城在耳際咕哝的話是:忍着,縮骨變回來。我乘着間隙,将骨骼節節伸展回來,縮骨功其實是一門痛苦的技能,無論是收縮還是恢複,都等同于将骨頭碾碎重組一般,無法言說的疼。
男中音在外贊:“神奇,真是神奇!”
我斂轉眸看到一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三十來歲,正是一年前我在虎崖山内,徐江倫帶我進一密室看到的在座的其中一人。李博士也!
隻是他這時行裝有些狼狽,臉上疑似烏青了一塊。轉而我就明白怎麽回事了,羅刹欺身而近一把揪住他胸前衣襟,以像來自地獄閻羅的聲音一字一句道:“聽到我說的話了嗎?不管你用什麽辦法,我要楚高城立即倒下。”
“你不能這樣蠻幹!”李博士控訴。
但羅刹陰戾冷笑:“我能。數到三,他不倒下就你倒下。”
在這時,我又被高城提起,并舉高到頭頂輪轉起來,他嘴裏狂吼厲嘯齊出。被輪轉間,我環目中看到藏匿在暗角的瘋子,烏漆的腦袋,刷亮的眼睛,眼看他要沖出來,被後面伸出的一手給死死拖住。我微不可查地朝着他搖了下頭。
就在這一瞬,身下頓住,耳膜劃過極細微的聲音,未及反應,又是一聲。環轉尋找聲音來源,卻見那李博士手中持着一管槍,而槍口正對着我身下。
反應過來時心頭震駭,幾乎不敢低頭去看那仍還舉着我的人。斂轉而垂的眸,隻看到視角底下腳步踉跄,下一秒我被擲在了地上,餘光的斜角,傾斜的身體角度,砰然而響。
羅刹沉暗的聲響在身後:“确定他已被麻醉了嗎?”
“當然,這是最強針劑的麻醉藥,能在五秒之間麻倒一頭大象,你說确定不确定?”
我死寂的心複蘇,射擊高城的不是真槍,而是麻醉藥?
喀!本能地循聲而望,隻見羅刹走至了鐵欄前,他戴着黑金手套的雙手各抓住一根鐵杆旋轉幾圈,又再移動位置旋轉。我看得心驚,難道這鐵籠也暗藏機關玄術不成?
當一扇類似鐵門的形在本毫無破綻的鐵籠上出現時,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以羅刹推開鐵欄鑽入時,我隻能躺在原處怔愣而望。
他先斂了眼旁邊的高城,轉而才居高臨下傲慢地看着我,“該怎麽形容你呢?膽大包天?居然能被你找到這,也是本事啊。不過你當楚高城還是以前的他?哼。”他重哼着俯腰而下欲來抓我胳膊,我咬牙往旁翻滾,朝着高城的位置。
羅刹怒:“還敢逃?”他一個箭步過來,手指成爪扣向我肩膀,帶着狠厲,我知道這次躲不過,但在肩膀被下壓扣緊的瞬間,我突的嘴角上揚弧度。
羅刹一怔,疑問:“你笑什麽?”
下一瞬,他就了悟我爲何而笑了。一把瑞士軍刀插在了他腹部,隻剩刀柄。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卻從那呈露的眼神裏看到了不敢置信,他緩慢地垂眸,視線先掠過我仍放在身側的雙臂,再低下頭看向腹部。
一條手臂從我身下鑽出,修長的指正握在瑞士軍刀的柄部。
瑞士軍刀,不是我的;手,也不是我的。
羅刹口中溢出一個單字:“你......”同一時間,軍刀被抽出,我被外力撩開,砰!羅刹的身體飛出撞在鐵欄上。
用移形換位來形容并不爲過,隻不過眨眼我就站在了鐵籠之外。而鐵籠之内的羅刹,彎曲着腰,眼神渙散地直瞪着站在那扇鐵門之外的身影,竟以他剛才同樣的手法旋轉鐵欄杆,鐵門轉瞬消失,鐵籠又變成無合縫狀。
李博士不敢置信的聲音在身後:“怎麽可能你沒被麻醉?”
凝沉身影回轉,血紅的雙眸戾氣滿載。老實說,在剛才一刻我都沒有任何把握,隻是直覺将羅刹往高城身邊引。而這時李博士的問題也正是我心頭疑問。但高城根本不給人任何機會,一個箭步就将李博士撂倒在地,嘶啦聲響,白色長大褂在空中散成碎片,那把麻醉槍已經到了高城手中,對準李博士胸口就是一槍,數秒之内人就翻了白眼,昏厥過去。
有急匆的腳步聲傳來,我心中一急,趨近去拉高城,“快走!”
可來不及,原本被震愕在原地的人全都圍了上來。即刻就見曲心畫着一身與秋月白一般的黑長袍出現在視界内,她看到這邊情形時眼中浮出驚愕,但轉瞬即逝,揚聲厲喝:“抓住他們!”
這時高城動了,擡起麻醉槍就對準曲心畫,她瞳孔一縮,身形沒來得及掠動眉心處多了黑點,在不敢置信的目光裏,她身體繃直向後砰然而倒。這一槍太快了,雖然明知那是麻醉藥,曲心畫隻是受強力麻醉而瞬間無意識,但仍覺快意。
從落景寒口中獲知,高城曾對她有救命之恩,可她不但忘恩負義,更與秋月白狼狽爲奸。囚禁高城半年,在他身體裏注入藥物導緻他常常發病,現又陷高城于水生火熱,像畜生一般關在籠子裏。若說秋月白是主謀,那麽她絕對是幫兇。今日若非高城還保留理智,使計與我配合将羅刹騙進來,他根本還出不來這牢籠。
在接二連三的羅刹、李博士、以及曲心畫被放倒後,其餘人都用懼怕的眼神看向高城。可并不是全部,眼角的餘光中,背藏在人群之後有一雙陰寒的眼,我聞到了殺氣。所以在輕細的聲響時,我的身形本能地去擋在高城身側,可幾乎就在我動時,高城也動了,一個翻轉就閃身而過與我交換了位置。
心蓦的一沉,轉瞬抽痛。但遲了,悶哼聲傳來,身旁溫度瞬間抽離。我連轉身的勇氣都沒,因爲腦存裏對一些特殊訊息的記憶,在輕細聲響的一刻就分辨出來那是扣下扳機的聲音。鈍鈍地想:我是不是弄巧成拙,反而害了他?連我能感受到的殺氣,他如何可能感受不到?心底深處又有聲音在反駁:那是他在正常時,可這時的他即使記得你是小竹子了,也被藥物和鐵籠的電流折磨的不成人樣。
情緒偏轉間,不知胳膊被外力抓住了拽動,身體跟着拖出幾步,才怔凝地看清那跑在前俊酷的側臉。心中一頓,高城沒事?那剛才那聲悶哼是誰?驚轉回頭不由愣住,身後居然頹倒了一片,而姿勢最怪異的當屬三米之外的灰影。我一眼就看出那是瘋子,雖然他整個呈扭曲狀蜷縮在地,疑惑隻一念間就意識過來,瘋子所倒之地與剛才我們和那殺氣來源處是在同一線上的,所以,那聲悶哼其實是......瘋子?是他擋了那顆子彈?
深深恐懼心驚惶,一直沒正視過瘋子于我那似玩笑般的感情,可他如今卻倒在那。
心念環轉間,我被高城又拖着跑出幾步,這時瘋子擡起了頭,想要撐地而起,但隻撐到一半就又趴回去了。我想也沒想掙脫開高城的掌往回跑,到近處看到瘋子擡了頭在嘗試撐身,心頭一松,總算不是最壞的情形,上前扶起他胳膊急問:“能站嗎?”
他咧着嘴笑:“能,肯定能。”說的不假,真的一骨碌爬起來了,就是在起身時一個踉跄,被我用力拖住才沒栽倒在地。我頓了一秒輕問:“傷在哪了?”
瘋子身體僵了僵,嘴角牽強:“沒傷着,你三哥我身手好着呢。”我沒有揭穿他欲蓋彌彰的謊言,扶着他快步走向高城。卻突的被瘋子一把扯住,我奇怪地轉眸看他,漆黑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凝重表情,那唯一刷亮的眼中盡是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