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秒過後,高城端起了杯子,落景寒見狀也端起杯子,三人一碰杯各自飲下。我見狀暗松了口氣,不管是表面的暫時和睦還是背地裏其實還對對方都留存了防備之念,至少氣氛不那麽緊繃了,都面色緩和了有商有量地讨論夜裏住宿問題。
最後決定是都在這針灸中醫館内将就一晚,因爲這處雖然卧室不多,但有幾間針灸理療房,安置這麽些人還足夠。但我知道是有事還待商定,在彼此都不能完全信任對方前提下,最好是誰都不離開這地方。
大約是到夜裏八點多,梁正與張繼一同趕了過來。這時高城與落景寒獨在一室,我知道他們是避開耳目察看秋月白那邊的動靜。而我則與許玖、陸續以及瘋子三人一同坐在門廳,聽着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鬥嘴。進門張繼的目光就射掠向我,将我上下打量掃過後走近,沉聲而問:“你沒事吧?”
擡頭微仰目光,昏暗的燈光打在他頭頂,清冷肅穆依舊。我搖搖頭說:“沒事。”本想再對他道聲謝,謝他這麽多天一直沒放棄找我。可考慮到瘋子就坐在旁邊,可以說是......虎視眈眈地盯着我,還是罷了念。
張繼眸光一轉:“他呢?”我眉角一動,知道他從電話裏已經獲知高城在這。當初孤島上發生的一切我沒有告訴任何人,但我猜測張繼可能是知道高城沒死的。不過他向來冷臉,要從他臉上窺出些端倪是難。
“在另一邊,我帶你過去吧。”
張繼與高城不能算是老友,但畢竟也曾共過事。虎崖山上,應當兩人建立了合作關系,所以才有張繼先行潛伏在暗處。有些事在事後去想,很容易就明白。張繼不可能是在小區藏匿在徐江倫車裏而跟着我們上山的,因爲徐江倫爲人如此小心,又是超高心理學術者,對細節的捕捉能力不比高城差,如果有個人在車後備箱,絕對能被他在第一時間發現。
所以張繼躲進車廂内,隻可能是在我故意滾落崖下,與徐江倫撕破臉時,爲了就近偷聽我們對話,以及伺機而動。那張繼能有先見之明事先隐匿在虎崖山上,肯定是受了高城的安排。分析到此處就明白張繼其實與高城早就達成了合作關系,醫院裏兩人共同演了場戲。
走至門邊,我敲了兩下門,落景寒在門内問:“誰?”
我答:“張繼來了。”頓了兩秒,門被從裏面拉開,落景寒站在門内将張繼看了看讓開了身,等人走進後他問我:“小夏你不進來嗎?”我飄了眼高城,微搖頭:“你們談吧,我就坐在外面,有事叫我。”不知道爲什麽,對他們商讨的那些事,感到索然,沒心思去關注。
回身快走到前廳時見許玖一人單獨靠在牆邊,聽到我腳步聲側頭看過來,半短的頭發垂在肩上,比初見時要柔和了些。她走向我,手往後比了下,淺笑了道:“男人們都在談事,我倆湊一窩吧。”心知她是有話要和我說,所以并沒拒絕。
進了左側一間屋,十幾平方的空間隻有一張理療床是擺設,兩人坐在了床上。
許玖開門見山問:“你與楚高城之間還有很大問題吧?”我怔了下,想否認,但在那雙清明了然的目光下沒有出得來聲。她輕笑了下又問:“是不是覺得迷茫、動搖、還有不信任?”
我愣住,她幾乎說中了我全部感受,狐疑頓起,卻聽她道:“不是我能窺知你心理,而是你這階段我也曾經曆過。剛才我就跟你說過,默契的形成在于經曆,但在經曆這些事時就有這麽一個過程,從不相信到迷茫到逐漸信任,最後對方一個眼神你就領會。你與楚高城還是處在初級階段吧?”
聞言我不由苦笑,老實說連自己都分不出處在哪個階段。眯起眼落定在某一點,輕聲說:“與他相識在一年多前,不知道該怎麽說,似乎我們一直都在做着一個死循環。就像你說的,從不信任的探知到迷茫,到逐漸信任,曾有一度我以爲已經抓到了他的心思,能了解他的思維,可隻不過一個轉身的時間,一切就被推翻了。老天用現實告訴我,那不過是他爲我而建的象牙塔,在天明日出之前,夢散。”
我頓了頓,聽不見旁邊有動靜,回轉過眸。從那雙清明的眼裏看到了憐憫,她說:“看來是我讀錯了你的情緒,如果是這樣,我隻能說,他不适合你。不撞南牆不回頭,不妨将他當成一塊南牆,現在你體味過一次其中的痛,那就回轉頭去看看身邊的人吧。比如,瘋子。”她笑了下,“不是我自誇,瘋子形象可能沒楚高城好,本事也或許沒他高,但他勝在單一,無需你花費太多心思去猜度,其實人與人相處簡單就好。”
對于許玖的再次做媒我抱以淺笑,随後定視着她,輕喃在嘴邊,音量足以她能聽見:“可是你知道嗎?如果他是那塊南牆,我在撞過之後即使頭破血流,卻還是又一次撞了上去。很疼,也不是記不住,但就是無法控制這心。你說這樣的我,要怎麽來接受另一個人?”
許玖的眼中出現了憐憫,她搖搖頭:“你已無可救藥。”
我不由嗤笑出聲,嘴裏卻泛苦,是無可救藥了吧。許玖向後傾倒身體躺在床上,雙腳在床沿晃蕩,“夏竹,你與一個人很像。”我側轉身,狐疑地看着她。反倒是她并不看我,視線落在頂上的天花闆,淺聲說:“不管是對感情還是其它。她是我的好友,叫成曉。也是愛了一個難以捉摸的男人,幾經劫難,最終他們現在在一起,有一個兒子。知道她靠什麽走到今天的嗎?”我輕問:“靠什麽?”
許玖斂轉眸看我,“堅持。既然已無可救藥,那就堅持到底。你一定沒看過一個人在毫無希望的前提下,孤身一人披荊斬棘踏遍千山萬水尋人的寂寞。之前每當我與陸續有過不去的坎時,就會去想想她,那坎就過去了,因爲至少這個人在身邊,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呢?”
“她是......”
“就我剛說和你很像的成曉。想認識她嗎?我們給她打個電話吧,好久沒聯絡了。”
許玖一時興起,坐起身來掏出手機就開始撥号,隻響了幾聲那頭就接起了,因爲許玖按了免提鍵,所以那邊先傳來一聲低沉的男音:“有事?”
莫名的,心漏跳了半拍。我蹙起眉,明明這聲音是陌生沒聽過的,這心率無故浮動何起?
許玖頓了頓,“我找成曉。”留意到她的表情裏透着一絲緊張與恭敬,而等那頭傳來明顯帶了笑意的女聲時,她的神色也緩和了下來。對人面部表情的觀察入微,已經幾乎屬于我的本能反應了。
“亞楠,怎麽想到給我來電話了?我剛還跟他念叨你和陸續呢。”
我微訝,從這聲音判斷成曉應當也是個年輕女孩,可她怎麽叫許玖亞楠?許玖閑聊了兩句就把話題扯到了我這:“給你介紹一個朋友,她叫夏竹,剛和她聊起了你。”她把手機遞到我面前,示意我開口。“你好,我是夏竹。”
“噗!”對面傳來一聲笑,“這麽嚴肅幹嘛?我叫成曉,亞楠應該和你說過了吧。”
我輕嗯了聲,遲疑了下問:“你爲什麽喚她亞楠?”
成曉笑答:“這個你要問她哦。”許玖在旁解釋道:“也沒什麽,就是之前有兩個身份,出去辦事就用亞楠這名字。”我并不是擅于交際的人,尤其這一年來關閉了畫廊,接觸的人就局裏的同事,還有就是文檔了,所以接下來不知道該如何交流。
幸而許玖也沒勉強我,兀自又與成曉唠嗑家常,并不避忌,渾然真将我當成朋友般。但我不會天真的認爲兩個隻見一面的人,能一見如故成摯友。所以在電話接通時,許玖首先把我介紹給成曉,從另一層面上而言,也是告知在場還有我,兩人的交談勢必不會流露太多重要的訊息出來。
我有些微的走神,可突然聽到許玖問:“你最近還有做夢預言後事嗎?”詫異地轉眸,這是在問成曉?預言後事?成曉的聲音穿透過來:“偶爾吧,不過都是沒多大意義的。你也知道我現在被關在這蘇城,閑的整個人都快發黴了。對了,你們是在哪呢?我偷偷跑過來找你們玩可好?”
許玖吐槽:“得了吧。就憑你那兩下子,蘇城的大門都沒出估計就被逮回去了。”
“亞楠,你不能這麽看扁我的。咦?夏竹呢,怎麽一直不說話?”
忽然被點名,許玖看向了我。我脫口而問:“你常常做夢?”那頭成曉笑答:“以前會,現在很少了。”頓了頓,反問過來:“怎麽?你也常做夢?”
我默了下,輕道:“偶爾。剛聽你們說夢境預言,是真有這種事嗎?”
“算不上預言,就是能提前得個提醒,看到一些可能會發生的事,并不一定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