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病殇

想得頭都要破了也沒個結果,倒是肚腹饑餓起來。但剛才唯一的食物在他示好遞過來時被拒了,室内别說食物,恐怕連水都沒有。這也是我對落景寒生疑的原因之一。假若依他所言高城是自己走下來的,那在這之前必然乘着神智還清醒時對他們做了安排,包括這處,不至于對自己苛刻到如此。那麽假若高城不是自願進到這裏,除去他自身發病外,他們d組也一定出了問題。

某種非理智的思緒始終在左右着我的判斷。相信落景寒對高城的忠誠,那麽他剛才前後矛盾的話可不可以當成是故意?爲的是......提醒我此時的局勢以及暗示隐藏在後的真相?

那麽,會是曲心畫變故了嗎?對我突襲讓我昏厥後,仍能聽到她冷怒的聲音,她對我的敵意似乎不管過了多久都不會消褪。而落景寒對她的在乎,有目共睹。

正自冥想着,一直被抓着的那手忽然感覺到異樣,在我沒設防時突的疼痛就傳來了。我怔凝着那團黑影,手掌被咬在他齒下,都能感覺到牙齒磨着骨頭,刻骨的疼。等他終于松開口時我欲抽手,卻被他緊拽住,轉而唇舌輕吮舔舐。聞着空氣裏散出來的血腥氣,知道是被咬破皮沁出血來了,隻是他這般是要作何?

哦,落景寒說他在發病後昏厥,再醒來時就神智隕滅了。

我第一次主動湊過去,以輕的不能再輕的聲音說:“楚高城,你不要再裝了。”他頓住了動作,下一秒就是将我撲倒脖頸上又是一口,牙齒磨着頸動脈,沒剛才那麽重,卻也疼得讓我倒抽涼氣差點痛呼出聲。

等他退開時,脖頸那裏隻剩了麻痛。這時一聲低笑從他嘴裏溢出,很覺詭森,幽暗的眸射來的光讓我脊背發涼,覺得他随時都有可能再噬咬下來。我做了個極大膽的行爲,垂在身側的右手悄悄擡起,心中默數到三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以掌爲刀劈向他後腦。

這一擊在他預料之外,被我打了個正着,在他身體一頓時我乘機将人往旁掀開。原地一個翻滾到了角落屏住呼吸,想借助這黑暗隐匿自身。

他處于瘋狂戾氣最盛時,若一直都在他牙口之下,恐怕等他稍微清醒些時,我已經血流而盡了。不可能指望落景寒他們,就隻能自保了。可以爲幽黑角落是好的掩護,卻發現他根本目标果斷地朝我位置欺近,連忙再閃身,與他伸來的指尖擦身而過。

空間狹小,除了沿着牆角繞圈外我别無他法,而在幾次都差點被抓後明白一件事:他看得見!或者說,我的氣息盡在他掌握裏,根本避無可避,那麽此時的追逐就是他在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有意放任我逃竄,而他在身後緊逼不舍。

一個心神不屬步子慢了下來,隻覺頭皮一疼,他的指尖繞過了我的發尾并毫不留情地一拽。随之肩膀被扣,整個人給拖拽進他懷中,脖子被他胳膊卡住,耳畔傳來戲虐酷冷聲:“怎麽不跑了?”我悶聲不語,這時候就算跟他講理也講不通。

身體間無一絲縫隙,後背緊貼着他的胸口,可感覺到他全身肌肉緊繃,力量彰顯。而這般環繞卡喉,等于是将我整個都包起來了,明明瘋狂因子在叫嚣,我卻覺有種魅離的氣息在兩人之間蔓延。

從他沉重的呼吸逐漸變得清淺,可判斷他的神智在逐漸回來。盡管不能恢複正常,但至少是回到了我初與他碰面時的狀态,卡在喉上的手松開了,改爲拉着我的手走至角落坐下。等了好長一會确定他不會先開口時,我打破沉寂:“還有吃的嗎?我餓了。”

他抓着我的手動了動,疑似側頭看了我一眼,過了幾秒手上被塞了什麽。我拿到鼻前一聞,牛肉香味飄來,不由訝異:“你怎麽還有?”他回答:“不吃還我。”

我再不忸怩,張口就咬,立即就知道不是剛才他啃的那塊。因爲牛肉入嘴很硬,嚴格說來成了肉幹,多咀嚼兩下牙齒都覺酸疼。不過餓狠了也不管那些了,随意嚼兩下就吞進肚裏,因爲是幹肉很快就飽了,還剩下很多,隻是......“有水嗎?”

他起身而走,再回來時遞給了我一瓶水。摸了摸瓶身,是還沒開封過的礦泉水,看來這處其實是有食物和水的,隻是被他放在固定的位置。我把餘下的肉遞還過去,以爲他也會吃,但聽動靜好似把它又放回原處去了。水我喝了半瓶沒有還,旋上蓋子就擱在手邊了。

此時并不知這樣的相處狀況是我今後幾天的寫照,後來發覺,當人在黑暗裏待的久了,視覺自然就靈敏了。隻要他在近處,看不清他樣子,整個輪廓都是依稀能辯駁的。隻是,人終究還需要光明的,長時間身處黑暗,連呼吸着的空氣都覺壓抑。

每天定點會由落景寒來送食,他沒再開口說一句話,就連頂蓋也是開啓了很快就關了。通常我的眼睛都還沒能從沉黑到突來光亮裏适應,周遭就又陷入黑暗了。

從光照射入的角度大約可判斷,每次落景寒來都是正午時分,太陽光在正上方。

大約是每隔三天,高城的病就會發作一次。我學乖了,手上的牙印很深,還疼着,所以在發覺他異常時就躲到角落裏。但無法控制不去細聽他動靜,隐忍着痛苦的沉重呼吸會讓我感到很壓抑,心内某處鈍鈍的疼。或許是他認可了我,所以壓制住了發病後的狂性,沒有再傷過我,把戾氣都發洩在了頂上的鐵欄處,他會一次又一次地縱跳上去撞擊,直到筋疲力盡才昏昏睡去,再醒來就基本恢複正常了。

可嚴格說來也不算正常,因爲這時候的他就像是潛伏着的豹子,獸性仍在,隻不過沒了那狂躁之氣。與他相處,語言似乎變得蒼白而無力,漸漸的,我也沒了說的**。

今天應該是第九天了,在落景寒來送食後高城就應當要又一次發病,早早坐進角落做好防備,等着那刻來臨。等了很久,不但落景寒反常的沒有來,高城也始終都沉鹜在那處,不見動靜。雖然我并不期望他發病,看他痛苦地蜷曲在地會覺得揪心,可時間拖得越長,就越發心慌,隐隐有種不祥的預感。

事實上并非我杞人憂天,當咕咚一聲從黑暗裏傳來時,我驚跳而起。死死瞪着暗處,一下一下數着心跳,當數到第十聲時我沖了過去。

到近處已能看清高城歪倒在了地上,試探着靠近,直至我蹲在他跟前也都無任何動靜。心沉到谷底,滿腦都在問爲什麽不是先發病再昏厥?而當我的手伸出去扶他時,整個人都僵住了,慌亂地去摸他的臉,探至鼻底,沒了氣息?!

不可能!之前他發病幾次,也沒見過他失去呼吸過的,至多就是昏暈過去。手指移往他左胸,再向下移到手腕處脈搏,不願相信地又回到頸側去摸頸動脈,我的臉刷白,全身血液都凝固住。

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脈搏,甚至......他的身體是僵硬的。

爲什麽會這樣?

我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揪心,不是夢境也不是畫影。癱軟而坐在地上,身體的知覺在離我遠去,睜大眼睛也隻看得一片渾暗的黑,唯一剩下的感覺,是胸口那一處地方完全被掏空了。終于,心頭刺痛的血汩汩流出,我開始懊悔,爲什麽不在察覺異常時早一點過來看看他,爲什麽明知今天是他發病日還躲得遠遠的?

閉了閉眼,有液體炙熱地燙在眼角,引起異常的刺痛。在那個黎明前的早晨,他背離而走的一刻,我曾有過惡念,祈願他過得不好,可當看到他真的過得不好時,一面懷疑着一面又心痛着,但這點痛還蓋不過那一而再再而三被他欺騙與背棄的痛,所以我甯可縮在牆角聽着他脆弱的掙紮于痛苦之中,又無法克制地發狂,卻不願走過去抱一抱他消瘦的靈魂。

在這些心理矛盾到極點的同時,我從未想過,他會在淬不及防時倒在地上,悄然死去......

“啊——”痛苦的嘶鳴聲從何而來?好半響才了悟,那是我嘴裏溢出來的,我用盡全身的力氣哀嚎,像被釘在樹上的刺鳥,是失去之後再無可挽回的驚恸。

是指下細微的脈搏顫動,拉回了我崩潰的神智,不,他還沒死!用盡全身力氣嘶吼:“落景寒,你給我出來!他要死了,你的城哥要死了!”

喉嚨喊到嘶啞,縱橫的淚挂滿臉頰。

不知從何處傳來聲響,慌亂的腳步奔過來,落景寒急聲問:“怎麽回事?城哥怎麽會死?”下一秒,我的身體被一股外力從後拽開,輕細的女聲低喝:“讓開!城哥不可能有事的。”

我盯着那纖細的身影,因爲身後有光射進來,漆黑的暗室變得微亮。數秒之後,曲心畫帶了哭音:“寒,城哥沒有呼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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