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好久不見?

意識沉得太深,連畫影都不能,僅憑感官知覺沒法去确定。想要凝聚心神,但有心無力,隻能遲鈍地感知身上這重力,脖頸處的呼吸。希望對方能有行動來打破我的幻想,可仿佛時間靜止,而這人也風化了一般,竟一動不動這麽趴伏着。

倒是那兇戾之氣慢慢褪去了,我感覺不到敵意,大抵是......這條命保住了。

禁锢始終都沒松除,甚至将全身重量都壓伏下來,胸口的空氣被擠壓,而氣息就停留在我頭側,每一下呼吸伴随着暖熱呼在敏感的頸部皮膚上,使我寒毛豎起。大約數着那呼吸的頻率越見清淺,才明白過來對方好似睡着了。

被這一撥亂,我那沉在底部的意識好像蠢蠢欲動,時有遊離的影像一閃而過。最終被感染,無論是感官還是意識,都褪去,沉入了夢鄉。

感覺身體在被拖動中,眯開眼看到斜陽下削短的頭發,颀長的身影,頓了半響才領悟過來還是那個夢,少年高城和少年時的我,延續下去了。這次同樣我以自己少年的視角看待外界,而此時處境當是我被他擊昏後。

他竟然并沒揚長而去,而是......很随意地提了我右腿就這麽拖着走。地面不平坦,偶有凹凸的石塊,所以可想而知幾經磨難,頭都被磕了好幾下。要知道我在自己少年時的視角裏,就等于是感同身受,渾身各處都在疼。

正暗呼痛時他突然回轉過頭,沖我咧嘴邪笑:“還以爲要再帶你溜幾圈才會醒呢。”

把人倒拖着走,有這麽溜的嘛?聽到女孩聲咬牙切齒地問:“你把我敲昏了爲什麽還不走?”他像是聽了什麽有趣的事,返轉過身時終于丢下提着的右腳,“我爲什麽要走?”

默忍過腳砸在石地上的疼,才撐着身坐起來,這時才覺耳後頸的疼才是最劇烈的,好家夥,他那一記真是下狠手,完全就沒顧忌我是個女的。

隻見他拿腳踢了踢我,一臉邪冷:“你還沒說我爲什麽要走呢。”

“這裏是不允許外人進來的。”

“哦?誰不允許?叫他出來呢,先問過我拳頭再說。”

野蠻、專橫、狂傲,是我對少年高城的注解。另外,他那雙血紅的眸子,以及性格裏帶了的邪性與戾氣,完全毫無遮掩。因爲是夢境,所以影像跳躍常有,一晃神後就突然遁入了黑夜,且我走在林中,心髒噗通噗通地跳,像是要跳出來一般。

“诶,你在不在?”我在黑暗中探問,卻很小聲。隐約明白我是在找他,但并無人聲回應,又走了一段我重複剛才的問題,這次聲剛落就見一道黑影迅猛撲來,将我重重砸在地上。

另一層自主意識滋生:這樣撲擊的方式,原來是他的老習慣。

而此時鼻間聞到沉濃的血腥氣正來自他,聽到自己在問:“你沒事吧?”看不清人,隻看到那雙妖冶的眸閃着詭異的光,粗重的呼吸裏盡顯戾氣,他很狂躁,僅從那扣住我手腕的力量就能判斷了。但聽他嘴裏卻冷涼而道:“能有什麽事?那幾個老家夥以爲合起來就能制服我,還給老子放冷槍,哼,我會加倍還回去的。”

“你别吹了,長官他們都很厲害的。我之前就警告過你了,叫你早點走,你不聽。”

又是重重冷哼,不屑之極我所言,可下一秒突的整個人重量砸下來,頭沉沉地歪倒在我耳側。愣了半刻才明白,他昏過去了。

夢境中止,意識迅速抽離回到現實,竟然所處情形與最後一個夢境幾乎相同。隻是我與他都換了時空與地點,而這時的他也隻是睡着并非昏厥過去。

心中猛的一頓,他?!澀澀麻麻的感覺從身體裏鑽出,蔓延各處,等那層褪去後,就是說不出的刺疼,遍布周身。

一年了,我從沒想過他。這是實話。

因爲懂一些心理學,知道那塊頑疤一直在,不管晾多久隻要觸碰到,還是會自動撕裂開來,然後,生疼。告訴自己,無論喜歡還是愛,當該結束時就結束。也告訴自己,無論曾經還是在孤島上,他對你好是存了目的、利用、謊言,不要覺得自己在他心中有多與衆不同,因爲他是這世間最好的心理大師,掌控人性就像吃飯那麽簡單。

他捏住了我所有的軟肋以及命脈,他聽我說過喜歡和愛,卻從沒回應過來,其實早就已經把答案攤開在那了。所以,他在決定舍棄和離開時,可以走得沒有猶豫。

最後一次這麽想他時,我對自己說,假如将來有一天真的如他所言再見,那麽我一定會對他說:高城,我不喜歡你,從來。

當感官知覺淩駕意識,腦子無法作判斷,僅僅是那敏感的危機意識感應到危險的存在,就已經心有所感,卻偏執地往猛獸身上去想。可現實是,迅猛的一撲,與曾經、夢中一般動作,避無可避,隻能讓感官跟随了意識一起沉淪,卻**裸地夢見少年時。

到這時,我還能怎麽逃避說身上伏着的這個人不是他?

輕歎,意識回來了,感官知覺也在,眼睛睜開了,我空洞地的瞪着黑暗頂上。

至始至終腦中都是空白的,本能的呼吸,盡管被完全壓制着變得沉重。不知過了多久,伏在身上的人終于動了,最先異常的是氣息,明顯的一斂,幾乎感覺不到脖頸間還有異樣。轉而他擡起了頭,沒有像曾經那般戴了夜視鏡的綠眸,整個與黑暗融爲一體,卻不能忽視那強烈的目光盯在我臉上。

等着他開口,諷刺地想會不會第一句話是:好久不見?

但過了足有兩分鍾,空間沉寂到壓抑,始終沒聲音穿透耳膜。我張了張口,苦笑,曲心畫的藥劑太強,出不來聲。看來我想一見面就把那句話擲地有聲地丢給他這計劃,是夭折了。

身上一輕,沉伏的重量退開了,不過他人沒離開,而是坐在身旁沉默不語。

有些諷刺的好笑,原來再見是相對無言。唇有些幹燥,我剛輕抿了下,就覺微涼的指尖突然觸在脖上,身體僵住。眸光禁不住移轉,感覺那處指腹在尋找什麽,随後就反複摩挲着。我愣了半響才明白,他撫觸的是頸動脈,一下背脊有些涼。

之前在重遇他的沖擊裏,意識回來了也不曾多想,到此時才發覺他的異常。

頭頂傳來動靜,我下意識擡頭,隻見一塊方闆被抽,光照直射進來,立即幽黑的空間變亮了。我的眼睛受不住這突然的強光,本能地閉上了眼。

卻聽上方傳來落景寒小心地探問聲:“城哥?你怎麽樣?”

沒人回答他,隻聽到一聲金屬撞擊伴随着驚呼,轉而落景寒驚魂未定的聲音:“城哥别激動,我就是來給你送吃的,馬上就走。”有什麽落在地上了,随後腳步移動,卻又聽落景寒頓住道:“城哥,那個是夏竹。”

我心中一動,眯開眼适應了光線後,看清頂上空了一塊一平米左右,但卻有很粗的鐵欄,從上及下的高度大約兩米五左右。目光下移,一點一點凝在光照下的身影上,心口是涼的,眼角奪眶而出的淚是滾燙的,我根本想不到在終于看清他時,是抑不住酸澀,視線變成模糊。

那道渾黑的身影從站着變成了坐下,抓起地上什麽解開包裹放到嘴邊啃起來。好像渾然不覺有個人在看着他般。擡手擦了擦淚,視線清晰的一瞬手一頓,原來恢複氣力了。

看清後發覺那方五官輪廓依舊英俊的人,變得不一樣了。首先是頭發,原本微長額發下垂在眼角栗色的發,被修剪的整整齊齊。其次,下巴上的胡須不知有多久沒刮了,黑色襯衫微皺且淩亂地從褲腰裏拉了出來,加上胸前三粒紐扣沒扣,整個人都顯得很頹廢。

然而最異常的是......他那蒼白的臉色,本身他的皮膚就白,可此時坐在陽光下,一層光暈打在他身上,顯得那白有些病态的蒼白。

我環顧四下,再看那頭頂的鐵欄口,是因爲長時間不照陽光的原因嗎?

無疑這是一間地下密室,空間不大,就三十來個平方。沒有任何家具,隻在牆角處有雜亂的被鋪,沒記錯的話,之前他就是從那個位置撲擊過來的。

想起剛才金屬撞擊的聲音,四周都不見有任何金屬,除了頂上那鐵欄,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是在落景寒拉開上面的擋闆瞬間,高城一個縱身而跳撞上去的。心頭狐疑頓起:爲何他像是被關在這地下室一般?無論是落景寒還是曲心畫,或者那謝銳,都是以他馬首是瞻,怎麽可能會将他關在這裏這般對待?

去看他手上啃着的食物,初一看我吓了一跳,血紅的一塊肉,仔細一看才發現那隻是牛肉的醬汁。可我認識的他是無論在什麽時候、無論吃着什麽都優雅的像王子一般的,何時見過他單手抓着一大塊牛肉,肆無忌憚且毫無形象地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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