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瞥了我一眼,眼中疑似懊惱,卻沒拒絕。
我伸手圈住他輪椅後杠,将椅子下壓,卻低估了他的體重,輪椅紋絲不動。隻得手臂用力下沉,終于輪椅滾過門檻,沒作停留,推着他步向鄰門,依法炮制地把人與輪椅又推進門檻内,收手時問出心内疑問:“能告訴我,你從哪裏得到那些判斷的嗎?”
“你。”
甩出一個簡單的字後,黑色金屬門毫不客氣地關上了。
氣惱地回到屋,正要關門時突然想,既然他還不太會使用輪椅過門檻,那他之前是怎麽進來的?
房東這兒子無疑是個性格乖戾的人,甚至連點人情世故都不懂,與環境有密切關系。隻是,他的那些推斷......令我不禁站在鏡前觀察自己。
右手手指曾輕微骨折過,靈動性可能不太好,學過簡單的防身術,肢體上總會帶有一些潛意識的行爲。這些是能通過觀察得到結論的。
樓下有間畫廊,因爲是他母親租給我的,可以從那邊獲取訊息。
可是,父母、生日、追求者、百合花,這些他是如何知道的?
幾乎是,精準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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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走出家門時,下意識地看了眼鄰門。門前地上又多了一個黑色垃圾袋,想了下,走過去撿起那兩個垃圾袋走進電梯。今天是周末,清潔的阿姨不會來,若等到明天再來清理的話,估計都發臭了。垃圾袋裏很明顯的,都是外賣盒子,看情形這幾天他都是喊外賣度日的。略微覺得有些慚愧。
先走去畫廊開門等小童過來看店,随後打車去“星光社”詳談這次他們排演的舞台劇宣傳插畫事宜,若能見見他們的演員最好,那能幫助我更好的揣摩劇情,從而爲宣傳插畫打底。
下午五點多接到小童的電話,囑咐她把畫廊關好門窗後下班。我這邊比較順利,與社長談了一下午,又見過這出戲的編劇,雖然演員沒見上,但約定了幾天後安排。
心情甚好地回到小區,正要往自己樓層邁步,随處一瞥沒在意,走了幾步發覺不對,回轉頭細看。在不遠處,似有兩個男的在起争執,旁邊還站了個哭泣的小女孩。
這本是小區裏極平常的紛鬧,不平常的是背朝這邊一身齊黑的身影看起來怎麽那麽眼熟?不由向那邊走去,就在對方被糾纏着的男人推搡了下,一個側轉身間,我看清了那張臉。
眼睛驟然瞪大,怎麽是他?條件反射目光移向他的腿,筆直、修長,再環視他周圍,不見輪椅。一時間懵了!直至走到近處,腦子都還沒反應過來,明明昨天還坐着輪椅在我客廳吃面的人,此時卻穩健地站在眼前。
糾紛已熄,男人抱着哭泣的女孩憤然而走,他們好像是小區裏的一對父女。
而他也終于側轉過身,看到我時隻是淡掃了一眼就要越過我而行,似想到什麽,低頭看我手上,“買排骨和魚了嗎?”口氣......就像是我欠了他似的,但我無暇理會他的态度,手在空中比劃了下問:“剛才怎麽回事?”不對,應該先問:“你爲什麽能站起來?”
他擡眸看我,“隻要是人,都有眼睛;隻要是人,都有腳。”
“......”
這答案還真是精辟又獨到啊,意思是我有眼睛能看到剛才發生的事,人有腳自然就會站。可我提問的本意不是這,而是:“你昨晚不是坐輪椅行動不方便嗎?”
他的回答直接讓我閉了嘴:“坐輪椅就一定代表腿腳不方便嗎?屋子裏有張輪椅,我用來代步不行?”隔了幾秒,他似沒留意到我僵硬的表情,淡淡丢了句:“肚子很餓,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