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補花在家裏是有點兒被嫌棄的,因爲從她的額頭正中一直到眉心,有一塊大大的胎記,呈詭異的淡黑色,總讓人看起來不是那麽舒服。
但不管好看還是醜,補花總歸是自己的女兒,父母終究還是沒有抛棄她,或把她過繼給寨子裏無子的老人,還是這樣把她養大了。
雖說,帶着那麽一點兒嫌棄。
歲月流逝,一轉眼補花就5歲了,而在她5歲這年發生了兩件大事,這兩件事改變了補花的命運,也讓補花從一個平凡不過的小姑娘變成整個寨子的‘明珠’。
第一件,是這一年,補花的哥哥姐姐都莫名其妙的去世了,一個是因爲大病,一個是因爲意外。寨子裏的人都傳說是因爲補花的命太硬,克死了哥姐。
這樣的流言,就像于一把匕首,在原本心中就充滿傷痛的補花父母心裏又插了一刀,越發的有些嫌棄補花,在那個時候,如果不是因爲補花已是家裏唯一的女兒,父親差點就把她趕出家門。
補花的遭遇并沒有讓寨子裏亂嚼舌根兒的人消停,本來與世隔絕的日子就無聊,家裏長家裏短倒成了他們的最好消遣,他們本就沒人言如刀的覺悟,巴不得多看一些熱鬧,讓自己的日子精彩點兒才好,哪裏明白沉默和善言的可貴。
流言越傳越烈,到最後演變成補花的母親不能再生孩子了,生幾個被克死幾個。
這些流言無疑給補花的家庭帶來了巨大的風暴,給小補花原本就不怎麽溫暖的日子,多添了很多的陰霾。
卻也因爲這些流言,讓補花的命運發生了巨大的轉折。
是的,補花的父母再也坐不住,去請來了寨子裏的大巫,想讓大巫看一看補花是否妖孽附身。
大巫在補花父母的懇求下,依言而來了,畢竟補花一家是黑岩苗寨的人,是黑苗人,是他的高貴的族人。再加上補花家的流言在這人數不算多的寨子裏傳得那麽開,大巫也想看看是否真如人們所說,這個小姑娘是順應詛咒而生的妖孽。
小小的補花被牽到了院子中間,可大巫驚奇的發現自己竟然看不透這個小丫頭,莫非她真的是妖孽?大巫不敢肯定,但結合發生的事情來看,大巫還是宣布了補花就是妖孽的宣言。
他不會承認自己看不透一個小丫頭,那就如同這個小丫頭挑釁了自己的尊嚴。
既然大巫都已經宣布她是妖孽,那就算她是黑苗人,也挽救不了自己了,她被宣判了死罪,會被拿去祭獻聖蟲。
在黑岩苗寨,沒有任何殘酷的死刑,哪怕是真的罪該萬死的罪人也不會面對死刑,生命可是不允許浪費的,他們的命運隻有一個,那就是被祭獻給聖蟲。
補花是黑岩苗寨的人,還是幼童,那多少有一些不同,她不用祭獻給成熟的聖蟲,她會被祭獻給一隻新進化的,還比較幼小的聖蟲。
但是必須當着全寨人的面,那是傳統,爲的是讓寨子裏的人看見這一幕,完全屈服于大巫的統治,不敢生出二心。
那一天,又是一個早春,天空中徐徐的小着雨夾雪,分外的寒冷。
補花的父母把一無所知的補花牽到了廣場,小補花還帶着微笑,因爲父母是不怎麽愛帶她出門的,因爲她長的醜,今天可真是好,父母都同時牽着自己,所以她帶着微笑。
或許是這陰霾的天氣讓人傷感,或許是補花的微笑讓父母觸動,或許不管再怎麽嫌棄,都是自己的親生骨肉,補花的母親放開補花手的那一刻,終究還是流淚了。
父親也是一聲歎息,可也隻是歎息而已,他輕輕的拍了拍小補花的背,說到:“去吧,去大巫那裏。”
補花不明就裏,有些怯怯的睜着天眼的大眼,慢慢的,一步一步的挪向了大巫。
當她走到大巫面前時,大巫一把逮住了她的手,下一刻,一隻怪異的紫色蟲子就從大巫的手上,沿着補花的手臂,爬上了補花的肩頭。
按照以往的經驗,這種經過了幾次進化的聖蟲,就算還是幼蟲,也有了特别的能力,它會在爬到人的後腦以後,就伸出一根吸管,然後憑借那根神奇的吸管,吸淨一個人的生機。
而不是像真正的蟲卵和幼蟲,需要在人的身上溫養很多年,才能慢慢吸取完一個人的生機。
很多人帶着狂熱的眼神看着這一切,聖蟲是如此的不可思議,被它吸取過的人都會神奇的變爲一堆焦炭,然後化作飛灰,這一幕很多人百看不厭,覺得是神迹。
但也有很多人于心不忍,默默的低頭,補花隻是一個小姑娘,何罪之有?很多人心知肚明,她是毀在了流言之下,有人甚至有些後悔,明明隻是口舌之快,怎麽會把一個孩子置于這個地步?早知道,少說兩句又何妨?
可是,沒人敢挑釁大巫,更别提挑釁聖蟲了,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那隻蟲子在補花的肩頭轉悠,眼看就要爬到補花的後腦。
奇迹也就在那個時候發生了,補花忽然就呵呵呵的笑了,伸出雙手,開始說話:“小蟲蟲,你到這裏來吧,讓我捧着你。”
這是多麽天真的舉動,有些人不忍的閉上了眼睛,雖說這紫色發光的蟲子是寨子裏的聖蟲,可哪個成年人不知道,這蟲子最是無情?殺人的時刻無比的殘酷冷血?
有些修行巫術,天生靈覺比普通人強大的人還能感覺到這蟲子對人類的不屑,這蟲子怎麽可能依照補花天真的語言,爬到補花的手裏去?
但事實讓所有人都震驚了,這隻蟲子真的就乖乖的爬到了補花的手裏去,在補花的手心裏,用觸須觸碰着補花的指頭,仿佛是在示好。
補花笑得更加燦爛了,她竟然伸出一隻手去,輕輕的撫摸聖蟲的後背,喃喃的說到:“你很想家嗎?”
“你真好,還有那麽多兄弟姐妹,我哥哥姐姐都死掉了,但是他們還在的時候,也不和我玩。”
有人想拿回補花手裏的聖蟲,畢竟每一隻能進化到這種程度的蟲子都是黑岩苗寨的寶貝,幾百年來,黑岩苗寨根本就沒有幾隻經過了如此轉化的聖蟲。
大多數聖蟲是在普通人身上培育成幼蟲以後,再用特殊的方法吸取其中的生機之後,就死掉了。
隻有少數能不死掉的,才能進化爲真正的聖蟲,聖蟲怎麽能任由一個孩子把玩?
可是大巫卻阻止了這個人,他帶着鄭重的表情走到了補花身後,然後換上了一副和顔悅色的表情,問到:“補花,你是在和聖蟲說話?”
補花捧着聖蟲,帶着天真的微笑,點點頭,又開始自言自語,而那蟲子觸須不停的碰着補花,真的像是一人一蟲在說話一般。
大巫的臉上露出了震驚的表情,寨子裏蠱苗不少,對蟲子癡迷,了解的不少,但是每一個蠱苗能控制聖蟲,他們這些大巫也是通過一些特殊的辦法,才能做到勉強控制聖蟲爲自己所利用,這個小姑娘真是太神奇了。
他思考了片刻,然後忽然對衆人說到:“補花身上的謎團差點蒙蔽了我的雙眼,畢竟蟲神的靈魂容易和狡猾的妖孽混淆,我需要一些時間去證明一些事情,大家等待吧。”
補花被大巫帶到了地下,帶到了蟲室,也讓這些大巫們見證了真正的奇迹,她和每一隻聖蟲都能交流。
偏偏普通的蟲子乃至蠱蟲,她卻沒有任何感覺。
可以說,這個小姑娘是專爲聖蟲而生的!
接下來,補花的命運就因爲這兩件看似毫無關聯,卻因爲人言而竄連起來的事件發生了急劇改變,她不再是那個不起眼的醜丫頭,她不再是那個在家裏都受到嫌棄的不起眼的存在。
她更不再是什麽詛咒纏身的妖孽,她成了蟲神附身的聖女,她是整個寨子最接近聖蟲的人,是整個寨子除了那些不怎麽見人的老祖宗之外,地位最高的人。
補花,是黑岩苗寨的聖女!比白苗寨子裏的蠱女高貴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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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流逝,一轉眼二十年過去了。
19(年,中國大地扔在水深火熱之中,但黑岩苗寨卻一如既往的平靜。
沒有了當權者爲他們提供人口,可戰亂卻給他們帶來了最大的便利,圍繞着他們寨子的那些‘牲口’村,村子裏的飼料比前幾百年都要豐富。
補花在這一年二十五歲了,額頭上的胎記随着歲月的流逝漸漸變淡了,化爲了一個類似于黑痣的存在,小時候的缺點到了大時倒變成了别有一番風韻的存在,補花算不上傾國傾城的美,但自也有一番苗女火辣辣的風情在其中。
可是她依然未嫁,這在寨子裏是不可思議的,卻也在情理之中,是誰都知道,補花是寨子裏最冷漠,最無情的人。
隻是她身爲聖女,誰敢對她議論半分?人命,在補花的眼裏,屁都不是!
因爲此時,她已經長大了,小時候的遭遇她哪能想不明白是怎麽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