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沉默的氣氛讓人有些難受,我從褲兜裏摸出一包煙,拿了一支叼嘴上,然後遞了一支給承心哥。
他還是那樣溫和的笑着,然後拒絕了我遞過來的煙,說到:“我不抽煙。”
氣氛又沉默了下去,承心摸着自己的下巴,最終還是他先開口,他問我:“記得我們那次聚會,你提過一句我們師祖活了300多歲,是嗎?”
我點頭,但不知道承心哥爲什麽問起這個。
不過對于我們這些徒孫來說,師祖無疑是一個全身都綻放着光芒的偶像,也是充滿神秘的偶像,談論起他,也并不奇怪,至少我雖然吃驚,但是沒有多想。
“承一啊,我覺得我師父有心事,不單是我師父,連同幾位師叔,我也覺得有心事。特别這幾年,感覺師父很不對勁兒,常常跟我說一些話,就像在交代什麽一樣,這種感覺不好。”承心哥忽然話鋒一轉,又說到了這個。
沒想到承心哥也有這樣的感覺,他原來和我一樣敏感啊!但事實上,又比我細心,他的話讓我想起這幾年師父的一言一行,的确,就像是在交代什麽一眼。
我說到:“是的,我也有一樣的感覺。”
“承一,你師父的事情不是我不想跟你說,我個人認爲,我們幾個小輩應該聯合起來,‘關心關心’我們師父的事兒了,如果他們要做什麽傻事兒,我們也得阻止是不是?所以,私下裏,如果什麽事兒,我是真的知情,我一定會跟你說,這至少是我的想法。我想告訴你的是,我師父和幾位師叔這段時間也是常常失蹤,然後出現。就前幾天你出事兒了吧,我師父其實挺着急的,可他偏偏有事抽身不得,後來我電話聯系上他了,他說了一句,我們要全力支持你姜師叔,這事兒放不下,所以讓你先去了。他也就說漏了那麽一句。”
我心裏泛起淡淡的憂傷,忽然就有些害怕,害怕算上現在已經過去的半年,要是兩年半以後,師父不出現在我面前怎麽辦?吐出了一個輕煙,我問到:“你覺得師父他們會做什麽傻事兒?”
“我不知道,總覺得和我們師祖有關,想起他們說那個寨子,全部是将死不死之人,我就聯想到我們那個活了300多歲的師祖,會不會和那個寨子有關系?我忍不住胡思亂想,看他們凝重的樣子,總覺得他們要做的可能是件傻事兒。”承心哥的眉頭輕皺,眼中也罕見的流露出了一絲憂傷,那招牌似的,溫和的笑容也已經不見。
“如果說他們爲了他們的師父做傻事兒,我們說不定也會爲自己的師父做傻事兒,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師父就是自己的父親,那麽爲自己的父親搭上一條命又如何?”說完這句話,我朝着窗外彈出了手中的煙蒂,煙蒂在陽光下劃出一個好看的弧線,然後落地。
就如這話,一旦落地就會生根,就如承諾。
“嗯,師父就是父親。”承心哥也淡淡的說到,可話裏的分量并不比我輕。
我們這個時候猜測師祖的一切和那個寨子有關,可到了後來的後來,才知道這一猜測多麽的幼稚,那一張驚天的大,早在命運的初始就已經對我們這一脈張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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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肉和沁淮去雲南了,算算已經快一個月了,想起離别的時候,酥肉竟然嚷着兩年以後,老子會重新回來當個有錢人,就覺得好笑。
沁淮的表現也差不到哪裏去,竟然親吻了一下火車站的柱子,吼了一句:“大北京,等着哥兒我兩年後回來昂。”
我沒想到沁淮的爺爺那麽好說服,竟然一口就同意了沁淮去雲南。
我也沒想到酥肉的父母那麽好騙,竟然相信了酥肉要去雲南做大生意,兩三年不回家。
相比起他們來,我比較難受,不管李師叔說什麽規則,我終究是放不下我的父母,我不懂什麽規則,也不想懂,我覺得我隻有和他們避免接觸,才能避免他們遭受到任何磨難,所以我在跟着陳師叔去到杭州之前跟家裏打了一個電話。
“爸爸,從現在開始到93年冬天,我就不回家了,94年春節我看情況,會回來吧。”
“爲啥?”在電話那頭我爸的聲音陡然就高了,分明帶着絲絲的怒火,接着還不容我說話,他就大罵到:“你個臭小子,是不是常年不在身邊,心耍野了,不着家了,你師父都說每年可以和我們相處一個月的,你爲啥不回來?你說我和你媽非得生你出來幹啥?有兒子和沒兒子有啥區别?你要不回家,别認我這個爸爸了。”
我聽着爸爸在電話那邊罵我,沒由來的眼眶就紅了,是啊,生我這個兒子和沒生有什麽區别?最好不生啊,沒盡到孝道不說,還給他們帶來那麽負擔,思念甚至連累。
接着,我聽着爸媽在電話那頭吵了起來,接着我媽就搶過了電話,然後對我說到:“三娃兒,别聽你爸瞎說,跟媽說,爲啥好好的不回家啊?不管出了啥事兒,家裏還能不護着你啊?我和你爸一把年紀了,才不怕什麽倒不倒黴,死不死的,有事就回來,媽給你做主。”
聽着我媽的話,我在電話這頭,咬着自己的拳頭,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拳頭甚至被我咬起了一個血印,可是喉頭的哽咽怎麽壓制的住?我拿開話筒,努力的呼吸,深呼吸...胸膛起伏,好半天才平靜下來,我不想他們擔心,我盡量用愉悅的語氣對我媽說到:“媽啊,你兒子就那麽沒出息啊?出去就惹麻煩要家護着啊?不是你們以爲的什麽事兒,而是你們知道啊,我師父要出去三年,可是國家有任務啊,師父不在,徒弟得頂着吧?媽啊,這是國家的秘密,你們可别亂說啊,我這幾年不能回家,是要去執行任務呢,我就怕你們擔心,給你們打電話,都是違反記錄了。”
我媽在電話那頭一下子就很緊張了,說到:“啊?國家的事兒啊,那我們不說了,不說了...”接着,我聽見我爸在旁邊不停的問,啥國家的事兒,然後被我媽罵了。
我的心裏稍微安心了一點兒,卻聽見我媽很猶豫的說到:“兒子,我還爲你在哪兒上班發愁呢,畢竟和酥肉做生意又哪兒比得上國家的鐵飯碗呢?你被國家招去了,是好事兒,媽支持你。就是想知道,你那個啥任務,平時能給家裏打電話不?”
媽剛說完這句話,就聽見我爸在旁邊嚷嚷:“讓打啥電話?你想想我們兒子師父什麽人?我們兒子學的是什麽本事兒?這老太婆,咋一點兒見識都沒有呢?别拖累兒子。”
然後就是我媽和我爸吵的聲音,我的眼淚一直流,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是個惹禍精,我趕緊用正常的聲音大聲說到:“媽,我不說了啊,這電話不能打太久,平時估計不讓聯系,但我盡量。”
然後我簡直像逃跑似的挂斷了電話,當着公用電話老闆兒的面,蹲下就哭了。
那老闆兒在旁邊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句:“這年輕人不管惹啥禍事兒吧,總得着家。要知道,這天下啊,誰會害你,父母都不能害你,還得護着你。”
我知道自己失态了,也不多言,站起來,抹幹眼淚就走了。
我哪裏是怕我父母不護着我,我是怕連累了他們,如果因爲我的事兒,他們有個三長兩短,我覺得我會發瘋,說不定會去那個寨子拼命吧。
已經過去了快一個月,至今想起這個電話,我的心都還隐隐抽疼,這一個月我沒和家人有任何聯系,我很擔心我父母挂念我的任務,晚上連覺都睡不好,無奈我卻想不出來更好的理由。
“承一,這西湖很美吧?”承心哥的話打斷了我的沉思,也好,免得讓我去想到三年不能和父母聯系的殘忍。
一個八年,又一個兩年,我的父母人生中又有幾個十年。
我強忍住心頭的憂慮,盡量笑着對承心哥說到:“是啊,西湖很美,今天是最後一次上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