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因爲,人們下水常常是要脫鞋的,而一不注意,鞋子被卷走了也算正常。
可是,這雙被人偶然發現的鞋子,卻在村子裏引起了軒然大波,可和往常的軒然大波不同的是,這次沒有任何一個人議論什麽,每個人知道消息以後,反應都是一愣,然後沉默的不評論什麽,可在心底情緒卻是翻湧的如驚濤駭浪一般,什麽猜測都有。
爲什麽一雙鞋子會引起村民如此大的反應呢?
說說這鞋子的特征吧,首先它是一雙皮鞋,在那個年代皮鞋可不是什麽便宜貨,也不是什麽人都能擁有的,何況是在這樣一個小村子裏?所以,誰有一雙皮鞋,全村人都會慢慢知道,是正常的事兒。
第二,這雙皮鞋中的一隻,在側邊有一塊明顯的補丁,顯然它的主人穿它穿久了,舊了,破了,舍不得扔,就補上了那麽一塊補丁。一雙鞋子上有一塊黑布的補丁,這樣也算比較奇怪了,會讓人印象深刻,如果它的主人常常穿着它,走街串戶,人們自然會記得。
更讓村民不安的是,這雙鞋子被發現的時候,就整整齊齊的擺在河岸,鞋裏全是淤泥,這種淤泥,村民們再熟悉不過了,因爲這淤泥是河底的淤泥!
以往,在河裏撈水草的時候,常常帶上來的不就是這種淤泥嗎?
一雙被人們熟悉的鞋子,河底的淤泥,人們回避不了了——老村長!
還用問嗎?這雙鞋子是屬于老村長的!整個村子裏就他一個人擁有過皮鞋,這是爲了去參加先進表揚大會而特意買的,大家都印象深刻!穿得久了,老村長給上了個補丁,大家也都知道。
鞋子裏帶滿了河底的淤泥,這說明了什麽?沒人敢想,想到了也不敢說出來,老村長的事情如同在村民們心底的一根刺。
村民們沉默,可是有一個人卻不沉默,那就是村裏的老祭祀!
在他得到消息的那一天,忽然就跟瘋了似的,先是狂奔到村裏的大路,然後在随着這條路,在村子裏來回走了幾圈,直到夜深了,都不肯回去。
有人勸說:“你年紀那麽大了,回去休息吧?這麽走啊走的,腳步聲也吵的人睡不着啊?”
那個老祭祀卻不回答,勸的急了,就會吼一句:“你們曉得啥?”
村民們不勸了,任他走,可是過了夜裏12點,村民們卻再次被吵醒,隻因爲那夜裏傳來的又哭又笑的聲音,讓原本神經就緊繃的村民們感覺到恐懼。
男人們紛紛出門看情況,卻發現原來是老祭祀真的瘋了,在村裏的路上來回狂奔,又哭又笑,那聲音跟鬼嚎似的。
這是一個新的年代,國家才剛剛結束苦難,也在普及教育,破除一些陋習,做爲農村人,一邊在接受新思想,一邊在艱難的遺忘一些曾經深信不疑的事兒。
也許這個村子裏的村民也快成功了,可是老祭祀的表現,無疑引發了他們已經埋藏在心底的恐懼,讓他們害怕!畢竟,身爲一個偏僻小村的人,什麽都可以沒聽過,關于鬼鬼神神的傳說卻聽過不少。
人們忍不住了,終于有人出手去拉老祭祀,可他力氣大的出奇,竟然掙脫了,又開始來回跑,來回笑!虧他那麽大的年紀,卻有如此旺盛的精力!
畢竟有人開始,就意味着有更多的人參加,終于七八個漢字,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老祭祀按住了,也不管他願不願意,把他送回了他自己的院子。
反正也睡不着,送回院子的過程中,有不少人跟随着。
可是進了院子,老祭祀忽然開始狂笑不已,那笑聲尖厲又凄涼,聽得人直發毛,終于有個脾氣暴躁的漢子忍不住了,一巴掌給老祭祀扇去,吼到:“你清醒點兒,村裏都給你攪的雞犬不甯了。”
那老祭祀果然不笑了,臉被扇的紅腫,他連摸都不摸一下,他忽然轉身對着衆人吼到:“我把村子攪的雞犬不甯?你們曉得個屁!我們村全部要死,全部都要死!你們救不了是一回事兒,不救卻是另外一回事兒!這下好了,他回來了,回來了....”
死一般的沉默,現場除了老祭祀在瘋狂的吼叫外,每個人都死死的沉默着,老祭祀的話就如同一柄大錘,狠狠的錘在了每個人的心口!
“哈哈哈,怕了嗎?怕了吧?等着吧,每個人都要死,河神的使者可是厲害的怨鬼,我們都要不得好死,我就要去看看我們村子,它就要不在了,哈哈哈....”老祭祀語無倫次,又開始瘋了一般的大笑!
終于,有人忍不住了,人在脆弱的時候,心神緊張的時候,總是敏感而暴躁的,一個人沖了出去,狠狠的給了瘋子一般的老祭祀一腳:“你亂說啥?亂說啥?攪的人心不安,你有好處?老子打死你個***!”
“哈哈哈....死,就是全部都要死...”老祭祀根本不管挨打與否的這件事兒,隻是笑,隻是念叨着這一句。
越來越多的人忍不住,越來越多的人上去斯達老祭祀,可無論人們咋動手,他都是笑,都是那句話,死,全部都要死,跑不掉啰。
終于有個婦人家看不過去了,喊了句:“不要打了,就是一個老人,造的孽還不夠多啊?”
這句話,終于讓人們清醒了一點兒,紛紛散開了去,可那樣子卻如入了魔一般,都還是一副氣憤的樣子,人們已經忘記了,他們是在毆打一個老人。
這不是他們惡毒,而是因爲他們脆弱的承受不起一點點風吹草動了,盡管這風吹草動隻是一個老人家帶來的。
“哈哈哈...現在才說造孽,晚了,晚了...”那老祭祀趴在地上,頭發散亂,鼻青臉腫,甚至鼻子嘴角還有血迹,可是他猶自說到。
一個男人忍不住,上去又要打,卻被他的女人拉住了,那女人說到:“你說我們造孽,你當時是第一個走的人,我看見了的!而且,你不要在這裏亂說,河水卷起來一雙鞋子是好正常的事情哦。”
女人的說法得到了人們紛紛的贊同,是啊,河水卷起來一雙鞋子很正常的嘛!忽然,人們就覺得輕松了,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草木皆兵的樣子。
氣氛輕松下來了,人們忽然就不憤怒了,有人點起了煙,有人終于開始恢複良知,開始扶起老祭祀,開始道歉,開始給他擦臉。
可那老祭祀根本不領情,隻是說到:“我走,所以我也要死..我看見河神出現,我就知道要死人,不想看見死人,所以我走。我走...所以我也要死....”
“全部都要死!”老祭祀忽然又大聲的吼了一句。
可是,人們已經心安,就懶得再和他計較,幫他打理了一下傷口,随便安慰了兩句,就紛紛的散了。
這一夜,人們睡了一個好覺,河水卷起來一雙鞋子,太正常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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梆子在那天晚上也去看了熱鬧。
可他沒有參與毆打老祭祀,盡管在老祭祀發瘋的時候,他也捏緊了拳頭,差點控制不住,那天他也是見死不救的一個,老祭祀觸碰到了他最脆弱的那一根弦。
但是,他還是沒有,他本性還是憨厚,質樸的,總覺得打一個老人有點那啥,所以他忍住了。
後來,那個婦人的說法,讓他心安了,就開始同情起老祭祀來,這些迷信的老人啊,總是神經兮兮的,這就是梆子全部的想法。
心安了以後,他和大多數村民一樣,睡了好覺。
隻是第二天早上起來之後,梆子又忍不住回想起這事兒,忽然就想到一點,讓他的心又開始不安。
咋河水卷上來的鞋子會整整齊齊的擺在河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