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承一,小名三娃兒。村裏最皮的娃娃,學習成績趕他兩個姐姐差得老遠,這就是村裏人對我的評價。
當然有時他們也會議論,這娃兒小時候身體弱的很,幸好遇到他爸有本事,弄了好些營養品給他吃,看現在長的跟個小牛犢子一樣。
是的,我從小學一年級起,就是班上長得最高的男娃娃,身體也很壯實,爲啥說是長得最高的男娃娃呢?因爲女娃娃的發育畢竟比男娃娃早一點兒,班上還有一個女娃娃比我高。
也因爲如此,我就常常欺負人家,于是被别人的家長找上門來是常有的事情。
這年9月,剛開學沒多久的日子,暑氣兒還沒完全消去,下午四點一放學,好些男娃娃就相約要去河溝裏泡澡,不同于我們村的小河,那河溝是村裏人專門挖掘引水做灌溉之用的,最深的地方不過一米,在那裏面泡着沒啥危險。所以,家長老師是一概不管的。
以往這種事情我是最積極的,可是今天卻沒啥心情,别人叫我去我都一概推了,隻因爲今天我在學校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我不敢回家,在想要咋辦。
說起來事情也簡單,我今天上學出門前偷了一盒我老漢(爸)的洋火(火柴),帶去給同學顯擺,畢竟那個時候洋火在鄉下小娃娃當中也是一件稀罕的東西。
顯擺顯然收到了預期的效果,每個人都羨慕我能有一盒洋火,都圍在我身邊。直接上課的鈴聲被學校主任敲起來了,大家才不舍的散去。
我的性子本來就好動,又是人來瘋,上課了,别人平靜了,可我還在興奮中,一興奮就顯得課堂格外的無聊,原本我也不是那種能認真聽課的學生,于是,就趁着老師不注意劃火柴玩。
巧的是我前面坐的就是我最讨厭的那個,個字比我高的女娃娃,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她那兩條烏黑的大辮子,我也不知道我咋想的,劃然了的火柴,伸手就朝着别人的辮子燒去。
其實,我發誓我隻是抱着惡作劇的心裏的,天曉得她的頭發咋那麽好燒,洋火一捧就燒着了,教室裏頓時飄起一股子難聞的焦臭味兒,可她還渾然不覺的在認真聽課。
坐在她身後的我慌了,因爲坐在我們周圍的學生已經忍不住嗤嗤笑了起來,要是引來正在寫黑闆的老師的注意我就徹底完蛋了。
我一開始使勁的吹,想把火吹滅,可是它燃燒的很快樂,我一急,幹脆往那個女娃娃頭發上吐口水,但顯然我比起水籠頭(自來水管)差遠了,根本無濟于事。
周圍的學生娃娃開始哄堂大笑,被燒的頭頂冒煙的女娃娃還渾然不覺,但這樣的動靜已經足以引起老師的注意了,那個年輕的女老師一轉身,就看見了頭頂冒煙,跟‘修仙’似的學生,再仔細一看,就忍不住尖叫了一聲。
接着,她抓起放在講桌上的書本就沖了下來,連解釋都來不及,就狠狠的朝着那女娃娃的頭上使勁的拍去,那女娃娃被老師的舉動吓得一愣,差點就哭了出來。
但在後來,也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劉春燕,你的頭發燒起了。”她才曉得發生了啥事兒,頓時大哭了起來。
“來幫忙,另外幾個同學去打水。”年輕女老師的聲音因爲生氣變得尖銳起來,她這一吼,大家才反應過來,坐的進的同學拿起書七手八腳的就朝劉春燕的腦袋上拍去,另外好些個同學借着打水之名,跑出了教室。
總之,好好的課堂被我在一分鍾之内弄得一團糟。
其實,火也不大,這麽七手八腳一拍早滅了,可這時打水的同學一回來,也不看啥情況,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嘩’一聲,當頭就給劉春燕澆了下來......
一直處在崩潰情緒中的劉春燕終于也被這一澆,由大哭變成了嚎哭,這下把隔壁班的也惹來看熱鬧了。
最後,一根辮子已經被燒的隻剩半截,全身**的劉春燕被老師安排幾個女同學送回家了。當然,在這之前,老師已經審問出來了這件事情的罪魁禍首就是我。
于是,我被罰站了一上午,午休的時候除了吃飯,都還必須得站着,對的,别人不回家的同學趴桌子上睡覺,我就在教室最後站着。
另外,老師宣布了,明天我必須帶着家長來學校,因爲我實在太不像話了!我呢,其實才不怕罰站啥的,怕得就是請家長來學校來。
我那時候深深的讨厭我爸,對我兩個姐姐是輕言細語的,對我常常就是一頓老拳伺候,惹了這事兒,我可以預見這遠遠不止是我爸給我一頓老拳就算了,搞不好是我媽也要加入的‘混合雙打’。
我憂慮,但是也還帶有那麽一絲歡喜,因爲我讀的是鄉場上的小學,這離我家遠,光上學就要走足足一個半小時左右,所以,我爸媽就算知道了,下午也不可能來學校,頂多是等我回去,這就意味着我還有一下午的時間可以想辦法,連老師也說的是明天把家長帶來!
就這樣,我一個上午加一個中午都在想辦法,可是,下午的時候,劉春燕的到來卻讓我絕望了。
我是一個問題學生,而人家劉春燕是一個好學生,天大的事情都擋不住别人對學習的熱情,今天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上午才如此狼狽的被送了回去,下午人家剪了個男式頭,又雄赳赳的‘殺’回了教室。
“陳承一,我給你講,我已經告給你媽老漢聽了,你老漢說了,你回去絕對要好生收拾你,你就等着嘛。”劉春燕一來教室,就給了我一個下馬威。
話說這鄉場上的小學,好幾個村的學生,我和你劉春燕好歹是一個村的,你就這樣整我?
我臉上不屑的瞟了劉春燕一眼,心裏卻糾結成了‘麻花’,想起我爸那力道十足的老拳,再輔以我媽的‘鐵掌’,那**的滋味兒讓我腿肚子都在打顫兒。
下午我可以坐着上課了,可是我不感動于這待遇,我把頭皮都快抓破了,也沒想到一個良好的,可行的辦法。
所以,您說,他們叫我去河溝泡澡我能有心情嗎?我第一次覺得學校那麽可愛,我不想離開它,我就想在學校呆到老死。
“三娃兒,你真的不去?”說話的是蘇來富,我小時候最鐵的哥們,因爲好吃,所以是那個年代難得一見的胖娃兒,外号叫‘酥肉’(四川的一種小吃,做法是把半肥半瘦的肉裹上調制好的面粉,放油鍋裏炸酥,炸脆就行了,在四川農村尤其盛行)。
“去個屁,你又不是不曉得我爸打起我來有好心黑,想起來就心煩。”酥肉是我可以‘推心置腹’的哥們,我不介意把煩惱跟他分享。
“那就更要去了,反正你不想回家,幹脆耍高興了再回去,就像我老漢打我的時候,我一般都給他講,你等我吃飽了再打。三娃兒,你當真怕的連耍都不敢去耍了啊?”酥肉沒心沒肺的,也隻有他小小年紀的時候,才想的出吃飽了再打這種說法,這句話當時在我們村是流傳了很久的‘笑話’。
我這人最怕激,最怕别人說我沒膽,更怕别人說我因爲沒膽,成不了‘戰鬥英雄’,再說了,酥肉說的也有道理,反正都要遭打,反正也不想回去,爲啥子不去耍?
一想這裏,我‘豪氣頓生’,把書亂七八糟的收進我的黃挎包,說了一句:“怕死不當gc黨,**還等着我成爲他光榮的戰鬥英雄,走,酥肉,泡澡去。”
在河溝裏面泡澡是件快樂的事情,十幾個男娃娃脫的光溜溜的跳下去,一瘋玩起來就什麽都忘了,連時間過得飛快這件事兒也忘了。
也不知道在河溝裏瘋玩了多久,漸漸的,就有人要回家了,随着人越來越少,我開始心慌了,最後這河溝裏就剩下了我和酥肉兩個人。
酥肉在水裏泡着,唇色已有些發白,這日子雖然暑氣沒退,可下涼也下得快,此時天色已經擦黑,太陽都快落下去了,水裏自然是冷了。
“三娃兒,我受不了,好冷哦,我肚子也餓了,我想回去吃飯了。”酥肉可憐兮兮的望着我,有些猶豫的說到。雖然隻是小娃兒,酥肉還是頗講義氣,不忍心丢下我一個人。
“上去再說。”我也冷的受不了了,估計那嘴唇的顔色和酥肉有得一拼。
上了岸,我們兩個抖抖索索的穿好衣服,感覺才稍微好了一點兒,而這時太陽也已經落山了。
“三娃兒,不然我們回家了嘛,你也不可能一直不回家啊。”酥肉餓不得,此時鄉場上的人家已經飄起了袅袅炊煙,那飯菜的香味在這空曠的田地裏能傳出很遠,酥肉一聞這味兒就受不了了。
酥肉這麽一說,我也很想回家了,再說我也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