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掌門的目光并沒有停留在我的身上,而是看向了慧大爺那邊,又看了看楊晟那邊,然後說到:“命蔔二脈的人在運用一些蔔算的秘術時,能算到一些什麽,有時候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或者是一個關鍵的物件,或者是一句關鍵的話...而越是靠近被蔔算之人,感受到那個人的氣場越強烈,算到的東西也就越是精确...這也就是很多命蔔二脈的人在推算時,特别是做精确推算時,需要本人在現場的原因....算出你一句話,對于某些真正的高手來說,也算不得什麽。”
說完這一句話以後,老掌門沒有再說話了。
而我卻是想起,陳承一和他師父一路逃亡的過程中...好像行蹤被人時時掐算的事情,那個小隊的對話,那個神秘的聖祖之下,聖王之上的人物。
“你知道他是誰嗎?”我的聲音有些低沉,這個沒見過面的敵人就像心中的一根尖刺,比明面上的敵人更加的可怕。
想到這裏,我不禁望了一眼不遠處楊晟所在的位置...那黑色的,如同洪流一般的鐵騎,那長長的地平線...白色的面具,每一個都像是那個躲在暗處陰笑的神秘人物。
“他是最神秘的存在,我亦不知道...”老掌門的長長白發被風吹起,他的聲音平靜亦滄桑...在他目光所及之處,慧大爺高高的揚起了一隻手,緊握的拳頭...就如同在宣誓一般。
“要開始了...”老掌門的聲音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憐憫,輕輕的說出了這一句話。
而與之對應的是慧大爺握着拳頭的手臂,忽然重重的落下...相比于老掌門這一句輕輕的話,他的手臂落下的是那麽重...仿佛帶着一絲破空的聲音,決絕而堅定。
“啊....”将近百人的武僧隊伍和修者中神秘的體修,忽然一同發出了如同宣誓一般的仰天長嘯。
紛紛如同明志一般的扯落了自己上半身的衣服...裸露的肌肉,下身飄揚的長袍...慧大爺的聲音平靜的在其中:“第一場是我們的...爲天罰之陣争取時間,絕不後退。”
說到最後一句決不後退的時候...慧大爺的聲音陡然變大,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渾厚,低沉...如同打在人身上的戰鼓...
“絕不後退...”所有人一起嘶吼...在他們的上空,飄揚而下的雪花仿佛都被這股氣勢所折服...紛紛四散開去,并不敢落下...
“師父...”在這個時候,慧根兒走了過去。
慧大爺看着慧根兒,眼神中充滿了慈愛...然後對他說到:“去,到你該去的人身邊去...這一場,是師父的戰鬥。”
淚水無聲的從慧根兒的眼中滑落...可是好像頃刻之間的成熟,慧根兒就這樣看了一眼慧大爺,然後轉身朝着我走來....
這是?我覺得好像在場隻有少數人才知道這場戰鬥真正的安排,慧大爺和慧根兒都是其中之一...但我卻不知道。
慧根兒在風雪中一步一步朝着我走來...臉上的神情從悲傷變得慢慢平靜,從平靜變得慢慢堅定...望着我,就像看着最終的路...
“他,将是陪你一路沖殺之人,注定是站在你的身邊。”老掌門的聲音也平靜無比...沒人給我解釋什麽,到現在也無需解釋什麽...就像站在我身邊的神秘白袍人,我亦不會追問他是誰了。
我心化作了這個戰場...我隻需要知道的是,到時候我該做什麽?
慧根兒走到了我的身旁,幾乎是下意識的,我張開了手臂...一把抱住了他。
“哥,我将陪你走到最後的那條路...”慧根兒在這個時候,成熟的仿佛已經不是他,沒有悲傷,宿命般的決絕。
“是的,一直走到無法再走下去,也不會放棄。”我的拳頭重重的在慧根兒背上敲了幾下,胸腔發出沉悶的回想...傳遞的隻是信心。
在漫天的的飄雪中,我分不清楚我是道童子,還是陳承一...
‘刷’‘刷’‘刷’...整齊的腳步聲響徹在這個戰場,在不遠處...慧大爺的白須飄揚,走在最前方...在他的身後,是一群和他一樣裸露着上身的男人...他們的身體滾燙,因爲飄落的雪花一落到他們的肌肉之上,就化作了水...而過不了多久,水就化作了蒸汽...每個人熱氣蒸騰,如同行走在大霧之中...
“嗚嗚...”低沉的聲音響起...之前和慧大爺站在同一個位置焚香誦經的那個武僧,沒有前去...他坐在了那個怒目金剛的佛像面前,發出了怪異的聲音,就像是一場神秘儀式的前奏...然後開始念誦似乎經文,又不似經文的怪異念誦的聲音。
那尊怒目金剛在念誦之下,仿佛慢慢的開始散發出或許我們并不察覺的光芒...它好像活了。
淩青奶奶帶着巫蠱之人,走了過去...無聲的,在她身後...站出來了将近二十個人,這些人的皮膚都有些幹枯...臉上畫着神秘的圖騰文,然後都站在了那個武僧的身旁...開始如同舞蹈一般的行走,跳躍...也是各種怪異的聲音從他們的喉中發出。
“若論念力...唯巫之一脈最爲出色...這也是我第一次看見,我中土的佛家與藏傳佛家...外加巫之一脈,共同聯手...這簡直是一場盛事,今生得見,雖死無憾...”老掌門說到這裏,忽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或者,對生死,我沒有老掌門看得如此透徹...做不到他的這份潇灑,望着那些伴随着念誦之聲,步步朝着楊晟一方前行的背影...我竟然有一種想要落淚的沖動...但終究隻是化爲了喉間的一聲歎息...
‘刷刷刷’,腳步聲開始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急...與之相伴的,是念誦的聲音也越來越急....陳師叔臉上挂着微笑,仿佛寫着無限的慈悲...忽然也站了出來...
他的姿态是那麽潇灑,雖然和承心哥的樣貌完全的不同,此刻...卻好像是另外一個年輕時的承心哥...我以爲承心哥春風般的微笑是從哪裏來的?原來還是一種‘傳承’。
也許随着歲月...陳師叔已經漸漸的不複這種姿态,可是今日...他回歸到了年輕時候的峥嵘争鬥之歲月,那個時候的他再活了過來。
這一群醫者,衣襟飄飄...神态慈和...仿佛閑庭信步一般的走在戰場...走到了天罰之陣的前方...然後盤膝坐下...接着,我看見每一個人都從懷中掏出了幾個類似于人形的土陶,放在了自己的面前...接着,就是平靜的望着前方。
我心中知道這是要做什麽...他們亦準備了犧牲之心,這是另外一種首當其沖...承心哥站在後方,默默的看着自己師父的背影,嘴角扯着,似乎想笑...終究嘴角不能上揚,他轉身...
走向我的身影,有一些寥落...有一些頹廢...平日裏整齊上梳的頭發...化作了淩亂的劉海搭于額前,複又被風吹亂...
他停止我的身邊,終有是笑了出來...卻不是那春風吹來的感覺,而是帶着一種慘淡...他拿出了一支煙,叼在嘴角,點燃,深吸了一口,煙霧缭繞中...他對我說到:“剛才目送了一下老爺子,接着該伴随着你走了。”
我沉默的從他的嘴上拿過了煙,也是深深的吸了一口...這是我第一次觸碰這個世間的叫做煙的東西...因爲之前的陳承一已經習慣,所以煙霧入喉...我也沒有什麽排斥的反應...反而有一種平靜而麻痹的舒服。
爲我們鋪陳的路啊?在何方...身後那條通往寺廟的蜿蜒小路嗎?
我淡淡的拍了拍承心哥的肩膀...他對我一笑,然後再次拿過了我手中的煙...倚着大石不再說話...
最尖銳的矛已經揮舞而出...慧大爺就是那個矛頭...在風雪之中的楊晟卻依舊是靜靜的立馬當前...隻是忽然之間的,就舉起了他的手...在他身後,那道黑色洪流忽然開始變矮...那是他身後的人翻身下馬...
“戰場怎麽可以不見鮮血...”在這個時候,一人一騎慢慢的踱到了楊晟的身邊...聲音中充滿了一種對世間的冷漠和默然...仿佛他不是那世間的人...
這個聲音是...吳天...
我眯着眼睛,看着特意用吼功傳話和提升氣勢的吳天...然後我聽見了無數人慘烈的嘶鳴....
血花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