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節過後沒幾日,太後就以身體痊愈爲名安排沈清夕出宮,沈清夕将太後飲食需注意的一些事項詳細的記錄在小冊子上,交給善雲姑姑,又細細囑咐了一番,才拜别太後,準備出宮。
“你是個好姑娘,現在又成了慎親王的義女,名分上算你也是哀家的孫女了,以後記得常常來宮裏看看我這個老祖母,哀家年紀大了,總想着有你們這些小輩在身邊陪着,才覺日子不是那麽難熬。”太後歎了口氣,拉了沈清夕在身邊,心裏着實有幾分不舍得。
憑心而論,沈清夕在宮裏這兩個多月,照料她的衣食起居無微不至,她的身體也在她細心的調養下好了不少,隻是她之前因爲皇上的事情對她總有幾分戒備,現在危機解除,心裏倒真生出幾分疼惜來,畢竟還是個才十來歲的孩子呢!
沈清夕可不認爲太後真拿自己當孫女疼愛,畢竟處了兩個多月,要說沒有一絲感情也不可能,太後雖然沒有幫到她,可也沒有害她,何況爲了她和顧照棠的将來,能多結一份善緣總比多一個仇人好!
“隻要太後您不嫌棄清夕煩悶,我定然會進宮看您的,隻是清夕希望進宮隻是能陪着太後說話解悶,可不想像這次一樣是爲太後診病而來的,清夕希望您永遠都健康快樂。”
“你這孩子,這世上有幾人能真正的永遠健康快樂?罷了,總歸是你有心就好了。”太後被沈清夕逗樂了,拉着沈清夕的手又囑咐了一番,才放沈清夕出了壽康宮。
從壽康宮出來,沈清夕又去鳳華宮拜别皇後,這是第一次估計也是最後一次,她能這樣毫無負擔的走在皇宮裏的情勢甬道上,隻覺得天時藍的,風是暖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自然。
皇後倒很痛快,沒說什麽,隻提醒她要盡快的安排爲大皇子驅毒的事情,說她會安排身邊得力的簪菊跟随大皇子進出忠郡王府。
從鳳華宮出來,繞過幾個宮殿,沈清夕大大方方的向皇宮的朝華門走去,出了朝華門,大哥沈青揚在外面等着接她回家。
回家,這個詞在沈清夕心頭蕩漾着,感覺到心頭暖暖的,她不由扯開了一個笑容,大步朝前走去,眼前人影一閃,卻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穿着禁衛軍服飾的中年男子擋住了去路。
“巧夕縣主,皇上要見你,請随本官走一躺吧。”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沈清夕,才說出來意。
沈清夕的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好心情不翼而飛,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臉型瘦削,線條堅硬,眼神銳利,神情嚴肅,“請問這位大人如何稱呼?”既然叫了她縣主,那就說明是知道她身份的,沈清夕稍微緩了緩,說道,“本縣主如何知道是皇上要見我?而不是你假冒皇上之命?”
蔣烨臉色一僵,瞳孔微縮,他是皇上的禁衛軍統領,他本身就是皇上的代表,還從來沒有人這樣懷疑過他的身份,這個女孩夠膽量,怪不得皇上非要讓他親自來,别人來了隻怕無法請得動她。
蔣烨手一晃,手中多了一枚令牌,“在下禁衛軍統領蔣烨,奉皇上之命,請縣主過去相見。”
沈清夕看了那令牌一眼,嗯,确實是禁衛軍統領的腰牌,“皇上在哪兒?”
皇上的行蹤也是你能問的,蔣烨忍住教訓的沖動,甕聲甕氣的答道:“在前頭荷花池上的涼亭裏,請縣主移駕。”皇上說了,她問什麽就答什麽。
“你确定皇上讓你請的是巧夕縣主?”沈清夕挑眉繼續問道,特别加重了巧夕縣主四個字。
蔣烨皺眉,不懂她爲何在身份的問題上糾纏,“是讓請的巧夕郡主,在下還年輕,耳朵還得很,記性也不錯!”蔣烨繼續忍耐,磨着牙暗示沈清夕他聽力、記憶力都沒問題。
“哦,那走吧。”沈清夕垂下眼睛,平靜的說道。
蔣烨愕然,不懂剛才還一直糾纏細節的沈清夕怎麽突然這麽爽快的答應了跟他走,不會有什麽問題吧?他狐疑的看向沈清夕。
“不是說皇上要見我嗎?還不帶路?”沈清夕見他不動,好脾氣的提醒他,可别耽誤了她出宮的時間,讓大哥等着急了。
蔣烨從沈清夕的表情沒看出什麽異常來,轉了頭納悶的在前頭帶路,沈清夕則在後頭暗暗思索着皇上可能會說的話及自己應變的話。
如果皇上說要見的是沈清夕,她心裏還會擔心皇上無法接受現實,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來,那她就要想辦法自救了,但現在皇上說的是見巧夕縣主,雖然都是她一個人,但這代表着皇上已經認可了他的身份,自然不會再做什麽不妥的行爲,而且地點在荷花池的涼亭,光天化日之下,定然不會有什麽危險了。
她估摸着皇上多半是心理不甘,要發洩懲罰或威脅一番,這個她倒不怕,隻還怕因爲她連累到沈家和顧家倒不妥了,這樣一想,心裏倒沉重了幾分。
六月的荷花池上的荷花開的正盛,荷葉碧綠碧綠的,有的荷葉像寬大的草帽,挺立在水上,有的荷葉則像小巧的船兒,漂浮在水上,一朵朵荷花亭亭玉立的偎依着碧綠滾圓的荷葉,微風拂來,翩翩起舞,荷花池上曲巧蜿蜒,中央建了一座小巧的涼亭,涼亭四周設了重重素色帷幔,使的在涼亭裏的人既可以欣賞荷花,又可以納涼避暑。
帷幔随風浮動間,沈清夕看到那個穿了明黃色家居服的人,背對着她,雙手交窩在背後,挺拔寬闊的背影有隐約的僵硬之意,看來餘怒未消。
“臣女沈清夕叩見皇上。”沈清夕剛進涼亭,規規矩矩的朝着那個背影行禮。
皇上微微一震,卻并未叫沈清夕起身,冷哼了一聲,“巧夕縣主,好一個巧夕縣主,你好大的膽子啊,朕倒是小瞧了你。”
“臣女不敢,巧夕縣主乃是皇上親口所封,臣女謝皇上隆恩。”沈清夕低眉順眼,姿态放得很低,不就是跪嗎,她抗得住。
皇上被她那句親口所封刺激到了,怒氣沖沖的轉過頭來,瞪着她,“親口所封,在那時的情況下,朕隻能開口封你,誰給你的膽子,竟然說服了慎親王,誰又給你當的說客,竟然能讓一向不管閑事的慎皇兄出馬。”
沈清夕暗暗腹诽,當年先皇一定是不夠中意他,不然怎麽傳了皇位,卻将宮中的地道布置告知了慎親王,慎親王不願意當皇帝,先皇應該是很傷心的吧?不過她很慶幸先皇将密道傳給了慎親王,否則又怎能幫到她。
“要有人幫忙的話,臣女還用去說服義父,正是因爲無人相幫,臣女走投無路,才可憐巴巴的自己去求了義父,也是臣女有福分,義父竟然和臣女聊的十分投緣,才收了臣女做義女。”沈清夕略帶了些無奈,可憐兮兮的說,不想讓他懷疑到皇後身上,隻有自己攔下責任了。
皇上頓時被她氣樂了,“還走投無路,可憐巴巴的?朕就那麽可怕?任了慎皇兄當義父就是福分,你怎麽不認爲進宮陪朕,榮寵不斷是你的福分。”
“哪還真不是福分,是催命符,”沈清夕見他樂了,微微松了一口氣,擡起頭誠摯的對皇上說:“臣女多謝皇上的擡愛,是臣女福薄,無福消受這宮裏的榮華富貴,您覺得我聰慧,活潑,新鮮的想法層出不窮,這些都緣于我有自由自在的空間,如果我被關在了宮裏,我就會失去所有想象的空間,我會枯萎,皇上如果您真的珍惜我,就請放開我,讓我在宮外自由自在,随心所欲的生活,還有,”她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臣女曾經說過,我要的您給不了。”
“那顧照棠就能給的了你嗎?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簡直就是笑話,你看看那個王公大臣之家,莫說是世子,嫡子,就是庶子也是嬌妻美妾如雲,你就那麽有把握顧照棠能做得到,隻怕是誓言好聽,但耐不住誘惑吧。”皇上磨了磨牙,當年他對皇後也是有過甜言蜜語和铿锵誓言的,現在還不是一樣。
“最起碼現在他沒有,以後有沒有就要看臣女的本事了,如果最後不是我希望的結果,那隻能怪臣女沒有本事,不過臣女有自信可以過上家和人興百福至,兒孫繞膝花滿堂的生活,而皇上,不是臣女貴爲九五之尊,不是臣女努力就能想要的目标,”更何況你現在已經有了一大堆嫔妃,誰耐煩去湊那個熱鬧?
皇上聽懂了她話中的意思,沉默片刻,道:“你就不怕朕報複顧家和沈家嗎?”
“皇上您會報複顧家?您不會,”沈清夕自問自答,瞧瞧的動了動有些發麻的腿腳,都說了這麽多了,還不讓她起來,真打算讓她這麽一直跪着啊?她皺了皺眉頭,繼續說:“皇上是少有的聖明之君,自然不會因爲一女子而置國事于不顧,再說,何況,顧、沈兩家的子弟如有能力,以皇上的英明,自然會重用之,如無能力,皇上重用他們也隻會爲他們帶來禍害,反而平凡安穩的度過這一生,卻是他們的福分。”
皇上啞然,看到她皺起的眉頭和她瞧瞧的揉捏腿腳,心裏終究不忍她這麽一直跪着,歎了口氣,道:“罷了,你起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