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幾嬸嬸的眼淚激起了旁人對阿蓮那的不滿。圍觀人群中開始有一些小小的騷動。
“就别在這個時候,讨論這個了。”
“一個醜八怪,竟在這裏說三道四!”
旁邊有人不明就裏,紛紛在指責阿蓮那。空氣裏暗藏着火藥味。
阿蓮那聽到這樣的指責,再看看布幾嬸嬸很适時流下的眼淚,竟是一征,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做什麽反應。畢竟關乎一條人命,自己也不能輕易下結論,否則冤枉了好人。
“我們走吧。”
魯諾達的話音剛落,阿蓮那的手臂就被他小鍋般大小的拳頭鉗住,整個身子就随着他從人群裏擠了出去。
阿蓮那心裏明白,魯諾達是擔心她又會受人欺負,因此也并不反抗。
兩人走出了較遠的地方,魯諾達才把手松開。
“好疼!”
阿蓮那揉着胳膊,埋怨的看了魯諾達一眼。她方才被魯諾達那像鐵鉗一樣的手抓得生疼。
“我看看。”魯諾達忙抓過阿蓮那的胳膊察看,結果又是一個紅印。“對不起!”他的眼睛垂了下去,眼神裏滿是自責和心疼。
這個眼神讓阿蓮那有些動容,可能整個城堡裏,除了她的媽媽琳達,便是魯諾達最關心她了。
“沒關系。”阿蓮那将胳膊從魯諾達的手裏抽出來,兩朵紅暈立刻飛上了兩頰。“你不覺得布幾的死有些奇怪嗎?”她适當的轉移了話題。
“你是覺得他是中毒死的,你懷疑他的嬸嬸?”
魯諾達的聲音低沉急促,但阿蓮那卻從他的眼裏看到了同樣的疑惑。卻見他的臉色一凝,搖頭說道:“不,不可能。他是他嬸嬸一手帶大的,更何況布幾現在成了血統繼承人,是爲家裏增了光,也不至于現在做這樣的事情。”
“是阿,魯諾達說得有道理。隻是,鼻口的淤血是怎麽回事?”阿蓮那雖有認同,但是心中仍有疑慮。
她回想布幾的死狀,靈機一動,又想到了一點,“你當時說,看到一個人影一晃,布幾就倒下了。對嗎?”
魯諾達盯着阿蓮那,不解的征了征,繼而又重重的點了點頭。
“但我看布幾的刀口是從前面劃開,從常理上看,此人應該是從他的正面下的手。當時布幾是帶着劍的,且不說他長得人高馬大的了。他的劍術在克洛蒂也不算太差。習劍之人,行動向來敏捷,怎會一點防備都沒有呢?除非是他很熟悉的人?”
魯諾達聽聞,眼神裏流露出對阿蓮那的傾佩之意。他稍作沉吟後,喃喃說道:“我聽說烏托人一直想對克洛蒂人動手,不知道是不是他們所爲?”
“烏托人,爲什麽?”
“你忘了瑞摩斯傳說嗎?烏托人手裏有劍,說不定是擔心劍會落入我們的手裏,這樣一來,我們就都.....”
“對,瑞摩斯傳說!”
阿蓮那被魯諾達指點了一下,突然覺得大徹大悟。
如果和瑞摩斯傳說關聯上,那烏托人的确有要了他們的命的理由,殺死布幾的動機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就算是布幾被害的過程尚未明朗,但是一經這般推敲,她也不由得認同了魯諾達的觀點。
阿蓮那的眉頭緊皺着,她對于自己的未來有着前所未有的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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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邊小聲說着話,邊往家的方向回走的時候,突然聽到路邊的樹林裏好像有人在哭泣的聲音。
阿蓮那和魯諾達對視了一眼後,就心照不宣的順着聲音走了過去。
兩人穿過馬路後,再踩過一小片半人高的雜草地,一片密集的林地就映入眼簾。
這片林地是阿蓮那小時候常來玩耍的地方,所以并不陌生。不過最近爲了不碰上族裏其他那些愛惹事非之人,竟也有兩年沒有來過了。
這是一片有曆史的自留地,保存有上百株古樹。再次踏足此地,阿蓮那發現這裏的古樹枝幹虬曲蒼勁,依然還有極強的生命力。
林中偶有陣風在耳邊呼嘯,還不時有飛禽走獸在林地裏弄出微微的聲響,再加上低低的哭聲在耳邊萦繞。阿蓮那不禁又想到了族人一些古怪的說法。
克洛蒂族人總說,古樹會唱歌,阿蓮那以前雖然一次都沒有聽過古樹的歌聲。但現在的哭聲,還真有點像是古樹在悲傷的歌吟。
這樣的聯想讓阿蓮那禁不住打了個寒戰,不由得一把挽住魯諾達的手臂。她的表情雖故作鎮定,但眼睫抖動的頻率還是出賣了她内心的不安。
她見魯諾達依然自若,本想再強撐一會,忽然間又有烏鴉從頭上掠過,驚得她身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我們走吧,這裏沒人。”她扯過魯諾達的手臂,懦懦的說道。
魯諾達嘴角微微上揚,眼神暖暖的朝阿蓮那看了一眼,輕聲笑道:“怕了?”
“誰怕了!”
阿蓮的臉上悄悄紅了一片,這樣被魯諾達看穿,讓她不禁有些羞澀,但是嘴裏還在逞強。
其實連她自己也覺得有些意外,這樣的地方來得夠多了,今天竟然莫名的有了怯意。
“難道是最近發生的駭人事情太多,以至于讓自己變得膽小?”阿蓮那暗自嘲笑了一下自己,遂又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朝哭聲再次循去。
突然間,阿蓮那好像發現了什麽。她屏住呼吸,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目标,一步步走去。
魯諾達察覺到了阿蓮那的異樣,也一步不差的緊随其後。
兩人繞過幾顆大樹後,目标就浮現了。
“原來是馬修斯!”
馬修斯此時坐在古樹的古洞裏,又被枝葉和陰影遮掩,因此極爲隐蔽。如果不仔細觀察,還真難發現。
他依靠的這株古樹,樹幹粗壯,起碼需要七個成人合抱才能抱得住。在樹根的地方空出一塊,形成了樹洞。
這個樹洞渾然天成,很是巧妙,阿蓮那在心裏暗自驚歎不已。再仔細觀察,她還看到在樹的周圍有紫色的喇叭狀的小花朵在一圈圈的纏繞。還隻是夏季,卻已像秋天般沉甸妖娆。
馬修斯就是躲在這樣一個地方哭泣。哭聲低低的一圈又一圈環繞在林裏環繞,擾得烏雀四起。
他哭得很忘我,直到阿蓮那和魯諾達走到了跟前,馬修斯方才停止肩膀的抽動,擡起埋在雙肩裏恸哭的淚眼,警惕的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對于眼前的人馬修斯并不陌生,但他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的往後縮了縮。他,看起來很驚慌,像在害怕着什麽?!
阿蓮那不解的看着馬修斯。這個男人此時已經哭得雙眼紅腫,滿臉通紅。瘦小的身體蜷在樹洞裏,約二十歲年紀的他,看起來竟像是隻有十二三歲的少年。阿蓮那見狀,也不由得心生憐憫。她俯下身,眼裏清澈得像是一汪泉水,柔聲問道:“馬修斯,你怎麽在這?”
“布幾死了。”
馬修斯盯着阿蓮那的眼睛,征了征,随即突然扯着已經有點哭啞了的嗓子一喊,?淚又順着眼角滴答了下來。
“我知道。”阿蓮那低聲說道。
她此時也不禁動容。原來馬修斯是爲了布幾的死傷感,他和布幾一向最要好,住得又十分近,兩人總是形影不離的。布幾如今死得突然,難免會悲痛些。
“不,你不知道。”
馬修斯吼完後,他的面部呈現出驚恐之色。隻見他死死的盯住阿蓮那,嘴唇顫抖着,“我們都會死的,阿蓮那,我們五個人都會死的。”
“啊?!”
阿蓮那聽聞,很是錯愕,馬修斯的話雖然和他們剛剛的那番推論,有不謀而合之處。但是從他的語氣,似乎十分肯定,他好像知道些什麽。
阿蓮那驚訝的睜圓了雙目,迅速的瞟了魯諾達一眼,見魯諾達亦是一臉的茫然,遂又轉向馬修斯問道:“爲什麽這麽說?”
“我們要離開這裏才行!”
馬修斯就像是陷入了自己臆想的狀态裏喃喃自語。他的兩眼渙散無神,面目亦是十分僵硬。
“爲什麽?”魯諾達也已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馬修斯瞟了一眼魯諾達,又将目光迅速的移開,繼續自語着,“不行,這裏不安全!我要回家!”
他邊說着邊支撐着站了起來,可是卻一連努力了幾次方才站穩。
這個過程,阿蓮那有幾次欲張口,想多問馬修斯幾句,卻發覺他神色慌張,目光躲閃抗拒,又隻好将話又咽了回去。緊接着,就見他踉跄着往林子出口的方向跑去,奔跑的時候嘴裏還在喃喃自語:“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爲什麽?!”
阿蓮那望着馬修斯的背影,心裏充滿了疑問。馬修斯是因爲布幾的死受到了刺激,還是他知道些什麽不爲人知的事情。
現在的克洛蒂怎麽變得這麽不太平?阿蓮那的眼眶開始一陣發熱。死亡,現在離她好似十分的近。或許不知道什麽時候,自己也會如布幾一樣,被人暗算了。
想到這,她的眼睛好像被突然刮起的一陣風迷了眼睛,她一邊生揉着,一直到揉出些淚水來,才罷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