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決定去中午吃飯的餐廳問一問。
鹹亨酒家坐落在舊城中心區,面對開放式的中心公園;西側不遠則是中心公交車站,多條開往省城及月亮山景區的公交專線從那裏始發。我坐出租車到達餐廳門口,交了17元車費,向餐廳門口走去。心裏不由得疑惑,是真的嗎,我和妻子選擇離家這麽遠的地方來慶祝結婚周年紀念日?
還沒到上客高峰的時間,餐廳門前冷冷清清。一位服務員迎住我。她看起來隻有十九歲,身穿漂亮的粉花連衣裙,以爲我是來吃飯的客人,問我是否有預訂。我告訴她中午在這裏吃過了。
“哦,您不會忘了什麽東西吧?告訴我,我幫您找回來。”女孩兒說,語氣熱情而自信。
我告訴她,我沒有丢東西,而是丢了老婆,在中午來這裏吃飯的時候。
“是這樣啊!我們……”女孩兒說,眼睛裏蒙上一層困惑,回頭向其他人求援。
大堂經理出現了,也是個年輕的女孩兒,帶我來到餐廳裏側的辦公室。我告訴她,今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中午到店裏吃飯慶祝。其間,我給妻子戴上了結婚紀念日禮物,好像是一條施華洛世奇水晶項鏈:白色水晶鏈,配着玫瑰紅色心形墜兒。後來妻子去洗手間。我一邊喝酒一邊等她。好像有點喝多了,打車回了家,一覺醒來發現,妻子去洗手間後就沒有回來,直到現在也不知道她在哪裏。
聽了我的講述,仔細檢查過餐廳的發票,年輕經理臉上露出懷疑的表情。
“她會不會跟您一起離開,而中間去了别的地方?”她提示道,“剛才您說過,您有點兒醉了。”
“不會。她肯定是上廁所後沒再回來。後來我也去了一趟廁所,想找她,但是沒有找到……”
女經理搖了搖頭。她一定以爲我醉得不輕,直到現在仍在胡話連篇。“您有什麽具體要求?換句話說,我們怎麽做才能幫上忙?”她不願跟我較真,一副就事論事的樣子。
“問一問給我上菜的服務員。”我說,有點兒猶豫,“我确實多喝了一點,有些事情記不大清楚了。不過,你看這張發票,這麽多錢,我一個人肯定吃不了,說明有人跟我在一起。服務員應該記得當時的情況。”
“好吧,請等一下。”經理拿着發票走出去。
過了十五六分鍾,女經理的身影再次出現在門口,随她一起進來的是位高個兒女孩兒。
“她叫徐瑩,您還記得嗎?她爲您點的菜。您當時坐在一樓9号台,隻有您一個人,沒有您的妻子或其他人。”
我仔細打量高個子女孩兒。她臉色白淨,眼睛細長,黑眼球很大。“姑娘,你确定我們見過面嗎?”我遲疑地問,對她沒有什麽印象。“當時都點了什麽菜,爲什麽花了那麽多錢?”
“是的,大叔。”女孩兒爽快地說,“我也覺得怪怪的,您一個人點那麽多菜,有叫花雞、醉蟹、西湖醋魚,單說那隻叫花雞就好大好大,一個人根本吃不完。您還開了一壇二十年花雕。不過您确實說過,還有一個人要來,所以我才備了兩套餐具。但是,從頭到尾就您一個人。您挺能喝的,3斤裝的花雕去了大半壇,菜卻吃得不多,都剩下了,那隻叫花雞根本就沒有動一筷子。您總說有人要來,可是一直沒有來。就那樣一個勁兒地喝酒。我挺替您難過的。像這樣被人放了鴿子的事情我們經常見到,也多是自己喝悶酒,喝着喝着就高了。我怕您醉了,幾次過來給您添茶水,還提醒您先結賬。”女孩看了一眼經理,“後來,您去了一趟洗手間,好長時間沒有回來。我叫送菜的大劉去看了一下,說您已經離開了。”
女孩兒出去了,小經理轉過來問道:“先生,您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确實是跟妻子一起來的。我們有了孩子之後,難得這樣清閑地享受一下二人世界。我還給她買了一條水晶項鏈——難道這些都是我的憑空想象嗎?難道我遭遇時空穿越了嗎?”
“那您說怎麽辦?”女經理說,眼光中閃過一絲不耐煩,“您是我們的客人,當然會得到我們的幫助,盡管這看起來實在……實在有點離譜。”
“能不能看看你們的監控視頻?”我提議道。走進餐廳時我看到了通道上立有監控攝像頭。
“我已經看過了。”她沉穩地說,歎了一口氣,“隻有您一人,沒有别人。”
難怪她去了這麽長時間,看來這個小姑娘挺細緻的。“那麽,請讓我看一看。”我說,“看完我馬上走。”
其實,我已經相信她所說的是實情。但是,隻有真正看過現場錄像,我才會徹底死心。
臉上露出同情的表情,小經理帶我走出辦公室,來到樓梯口旁的一個小偏門前停下。敲門進去,裏邊空間很小,迎面牆上挂着五六台電視屏幕,酒店内外全在這些屏幕當中。一個中年男子正注視着這些屏幕。見我們進來,他點開桌上的一台顯示屏,屏幕上出現了視頻錄像。
錄像上有三段我的身影:進門時被迎賓員迎住,然後跟着她走向桌台。第二段是我一個人通過走廊。女經理提示說,那是到洗手間的方向。最後一段則是我走出餐廳大門離開的背影。監控錄像沒有錄到我在桌台前的畫面,因爲我選的桌台恰巧在監控的死角上。讓我吃驚的是,錄像上我身上的白身灰領T恤衫、灰色休閑褲又皺又髒,像是一個星期沒有下身兒,頭發則亂如秋天長瘋了的荒草。
“謝謝徐師傅。”女經理說着,轉身拉開了房門。
“等一下。”我連忙說,“請把錄像往回拉,對,對,就是這裏。将這裏的畫面放大,讓我仔細看一看。我怎麽是這個樣子?”
“怎麽……那就是您沒有錯啊!”小經理轉過頭來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強忍不快,“一般說來,屏幕上的人總是跟自己感覺的形象不太一樣。好,徐師傅,請幫下忙。”
操作員操控鼠标。我的身影一點點變大,從一個小人兒,變成一個充滿屏幕的巨人。我相信看到了我想看到的東西:在我的身後暗影裏,隐隐約約浮現出一張陰郁蒼白的臉。我以爲那一定是我妻子的,可是仔細辨識,又有幾分不像。我的心像被凍結了一樣發冷。
取出U盤交給被稱作徐師傅的人,請他将這段視頻複制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