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中夜之後,無憂城突然變得燈火輝煌、人聲鼎沸,帶着脂粉香味的笑聲透入雲霄,孤葉伏在窗上向下張望,與越州的清雅相較,這裏顯然充滿了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吸引力,就連火兒都站在孤葉的肩頭向城中張望。
拿了幾兩碎銀子,執着孤葉悄悄的潛出了驿館,街市上人潮洶湧,各色的店鋪令人目不暇接,給孤葉買了幾塊白糖糕,又買了一包火烈鳥的肉幹給火兒,随着人流向前,也不知去向。
如無頭果蠅一般的走了半個時辰,尋思着在市集探聽一些軍隊嘩變的消息,找了一家熱鬧的酒樓坐下,要了幾味孤葉喜歡的小菜和火兒喜歡的肉食,含笑看孤葉擺弄着在市集買的新奇玩藝兒,耳朵卻搜尋着各色有用的信息。
聽了半晌,聽到的全無價值,酒樓中的人談論的是前幾日城中最大青樓花魁的選舉和今年那家青樓新進的姑娘更美麗,這般的無聊,孔雀厭惡得隻想睡過去,待火兒吃完那幾盤肉,便示意孤葉抱着火兒,準備回驿館。
走到街市之上,卻見幾個天機閣的教徒混在人潮之中,看他們的身形,孔雀便知道他們在跟蹤前方身穿織錦青袍的男子,這般多的人跟蹤同一個人,此人也許身負什麽了不得的秘密,目光微轉,孔雀将孤葉背起,慢慢跟在天機閣教徒身後。
走過兩條街,到了一條小巷,孔雀看天機閣的徒衆迅速的分散到巷口的街鋪之中,猜想那男子已到目的地,從懷裏摸出一個爆竹,伸指彈到左側人群之中,趁爆竹炸響吸引衆人注意力的那一刹那,飛身躍到巷口旁的樹叢之中。
居高臨下,那男子已快步走到巷尾的一處暗門旁,屈指敲門,暗門應手而開,那男子和門内的人低聲說了兩句,閃身進入門内。
沿着屋檐走到庭院的假山旁,如水滴般滑落在假山後,靜候片刻,待庭院中的腳步聲消失,孔雀才鬼魅一般的從假山後走出。
偌大的庭院,修築得極爲精緻,亭台樓閣布置得獨具匠心,就連庭院中最不起眼的花木都令人覺得清雅不凡,走了數十步,隐約看見一道長廊掩映在花木之中,長廊裏挂滿了琉璃制成的風燈,風燈上裝飾着白色的鳥羽和琥珀,雖然不及天機閣的七寶琉璃燈,但價值不菲,一處庭院尚且如此奢侈,不知房内又是怎樣的白玉爲地,黃金爲牆。
也不走進長廊,隻是負着孤葉緩緩的穿行在花叢之中,孤葉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哥哥,有東西跟着咱們。”
轉過身,果然看見一條赤紅的蛇,那條蛇幾乎有自己的大腿粗細,蛇頭呈菱形,雖然相距甚遠,舌信吞吐之間,腥氣撲鼻。
若是一般的動物,一見自己便會轉頭就跑,那條紅蛇卻在地上盤做一團,菱形的頭瞬間變扁,做出攻擊的模樣,孔雀不由覺得奇怪,隻覺孤葉的手緊緊抓着自己的肩,“哥哥,背後也有一條。”
微微側過身,果然又是一條赤蛇,與身前的相較,這條蛇身上有黑色的菱形紋路,顯得更加的猙獰,孤葉從未見過蛇,異樣的驚恐,她蜷縮成一團,“是什麽?是什麽東西?”
不及回應,火兒已從孤葉的側袋中跳了出來,落在自己身前,甩着尾巴歡快的跑向赤蛇,那條赤蛇突然箭一般的蹿進身邊的樹叢之中,隻見紅色的尾巴閃動,眨眼之間便不見了蹤影,回過身,身後的蛇也逃之夭夭,孤葉緊張莫明,“火兒,快回來,它們會把你吃掉的。”
吃得過飽的火兒,腆着肚子飛到孔雀肩上站定,讨好的在孤葉眼前轉了個圈,随後蜷成一團,看樣子是準備酣睡,突然火兒又站了起來,渾身發出黑色的光,喉頭發出鋸木一般的低吼,隻覺身後的樹叢晃動,火兒閃電一般的撲向樹叢。
“火兒……,”飛至空中,孤葉已經哭了出來,“火兒被兩條蛇吃了嗎?”
眼中紅光閃動,夜眼在黑暗中閃閃發光,庭院中的一切都盡收眼底,清晰的看見火兒站在兩條赤蛇身前,身子四周燃燒着黑色的火焰,那兩條蛇不住的後縮,顯得極爲懼怕,這才是真正的孽火龍的氣勢。
“火兒……,”孤葉嗚咽着呼喚火兒,“火兒快回來。”
聽到孤葉的聲音,火兒騰空而起,跳回孔雀肩上時,身子四周黑色的火焰已經熄滅,它沒有回孤葉的側袋,隻是警惕的盯着庭院中兩條死裏逃生的赤蛇。
孤葉撫了撫火兒的犄角,“火兒,你别怕,哥哥會保護你的。”
真真的哭笑不得,适才那兩條赤蛇看到自己全然不懼,自己的罡氣竟然無法震懾它們,想必那兩條赤蛇必有異狀,看它們面對火兒時戰戰兢兢的模樣,火兒何需自己保護?真可說,是自己需要火兒保護。
聽到長廊中的腳步聲,孔雀在空中隐了身形,兩個健壯的男子走到琉璃燈下,四處張望,站在前首的男子大聲道:“奇怪,适才明明聽到聲響,爲何……。”
話音未落,身上帶有黑紋的赤蛇突然長身而起,一口便将那男子吞進口中,那男子隻及半聲厲聲慘叫,雙腿在赤蛇口中不住晃動,眨眼之間便被吞得幹幹淨淨,另一男子轉身要跑,卻被另一條赤蛇吞了下去。
感覺上,孤葉懼怕得就連呼吸都要停頓了,火兒身周又燃燒起黑色的火焰,它站在孤葉頭頂,低聲吼叫,庭院中的兩條蛇驚懼莫明,不敢逃避,蜷縮成一團,連頭都埋進了身子裏。
此時又有數人走進長廊,他們看見兩條赤蛇,驚恐的後退兩步,不一會兒,一個身穿火紅長袍的白發男子走進長廊,“是誰?是誰把我的寶貝吓成這個樣子?”
“仙人,”一個縮得遠遠的男子驚恐萬狀,“它們吞了我們兩個夥伴,平日我們都逃得遠遠的,而且仙人也說過,他們不會走進長廊,現在它們失去了控制,仙人……。”
“是嗎?”紅袍男子似乎完全不在意赤蛇适才吞下兩個男子之事,隻是叉着腰,“寶貝啊!寶貝,告訴我,是誰把你們吓成這個樣子?”
那兩條蛇隻是緊緊的盤成一團,紅袍男子大怒,飛身躍出長廊,在庭院裏來回走動,“奇怪,這裏有一股難聞的妖氣……。”
火兒聽他說自己的妖氣難聞,立時暴怒,若不是孤葉怕得厲害,想必早已沖到庭院中,沖那個紅袍男子大吐烈焰。
“火兒,不要生氣,”孤葉怕得瑟瑟發抖,仍然顫抖着不住安慰火兒,“他才是難聞的臭家夥。”
紅袍男子在庭院中尋了一圈,似乎沒有找到線索,躍回長廊之中,見衆人逃得遠遠的,伸手從懷裏掏出兩粒藥丸,“寶貝,吓你們的妖物已經離開了,你們食了生肉,快快吃些藥丸,以免生病。”
那兩條蛇微微一動,火兒又低吼一聲,那兩條蛇立時盤得更緊,看來自己雖然不明火兒的厲害之處,這兩條蛇卻是明白的,孔雀暗暗好笑,眼見得前院燈火輝煌,在空中展開瞬步,眨眼便到了前院。
前院中站滿了人,青袍的男子站在石階下的第一排,他身側站着一個瘦小的男子,那男子面容發黃,胡須如同被火燒焦過一般,兩人不住的竊竊私語,孔雀無聲的落在屋檐上坐下,屏息聽兩人幾如耳語的低語。
“太子殿下四日前召見天機閣的蔡無妄,責令他徹查軍官失蹤一事,”說話的是青袍男子,他從懷裏摸出一面玉牌,孔雀看到玉牌上的銘紋,心下微微一緊,那銘紋應是世襲青州公長孫氏的族徽,“蔡無妄竟敢抗命,說什麽隻聽帝都天機閣的調動,殿下大怒,今日本想拿蔡無妄問罪,沒想到八部衆的次席孔雀竟然到了無憂城,現在天機閣守衛森嚴,想要動蔡無妄,已是不能。”
“殿下真真的心急,”焦須男子輕聲感歎,“天機閣能人異士衆多,青州承平已久,太子殿下還不知道天機閣的手段,聽聞孔雀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少年,便高居八部衆的次席,應有過人之處,此時貿然動手,隻怕事敗啊!”
“我也曾勸過太子殿下,隻不過他覺得一直受制于天機閣,此時終有機會可以擺脫,他一定不放過這個機會,”青袍男子輕聲歎息,“這蔡無妄若不領帝都之令,從不過問青州事務,但此次軍隊嘩變,想必天機閣絕不會坐視,偏偏殿下覺得這是地方政務,絕不容許天機閣插手,才會如此僵持。”
正談論間,突聽聲罄聲響,庭院中三三兩兩站立的人立時列成兩隊,孔雀站起身來,卻見一個身穿黃袍的高大年青人快步而來,待他走到近前,衆人一同躬身行禮,“屬下見過太子殿下。”
原來他便是青州的太子,孔雀凝目細看,卻見太子眉粗目大,面上滿是風塵之色,仿佛剛從極遠處趕回一般,他負手站在台階之上,沉默的點了點頭,示意衆人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