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蝴蝶仍然眯着眼睛,細細的察看着畫像上的結界,神情越來越嚴肅,過了許久,他緩緩擡首,“我不知道,這個結界非常的古老,少主請仔細回想,四芒星的四角是否果真有這波濤一般的花紋。”
“我看得很仔細,”少年側過首,微微皺着眉,随即肯定道:“當時我站在衣櫃裏,屋子裏很黑,在她伸手去拿木碗的時候,掌心的這個标記特别的清晰,因爲它微微的閃爍着銀光,我甚至可以看清标記上的每一道花紋。”
“雖然我不敢肯定這個結界的用處,但從四芒星四角的花紋我可以肯定,這個結界的效力非常,”木蝴蝶緊鎖着眉頭,“它實在太古老了,除了百曉生之外,當今世上,再無人有能力可以破解。”
“百曉生?”少年若有所思的看着畫像上的孤葉,“這個少女的容貌如此醜陋,我第一眼看她時,便心生厭惡,究竟她與百曉生是何關系?”
“少主,可曾記得咱們到越州的那天晚裏,青萍曾說過,天上星落如雨,定然是有了不得的人物歸天,”木蝴蝶粗黑的眉毛高高聳起,“魚淳機是百曉生的師傅,傳說魚淳機逃出帝都之後,便藏身于越州,我猜這少女并不一定與百曉生有直接的聯系,她既然身在越州,想必是魚淳機的親人,或者與魚淳機有親密聯系的人,若是如此,百曉生結下結界也不足爲奇。”
“你的意思是魚淳機已經去世?”少年面上微露驚訝之色,“我之前曾聽父王說過,魚淳機天生慧眼,能夠預測未知之事,當年在飛來峰留下的谒句令天下震動,我本想見見這位異人,沒想到還是緣悭一面。”
抱着流星鏟,木蝴蝶垂首沉思,少年見他心事重重,也不打擾,隻合衣躺在床上閉上養神,過了良久,木蝴蝶起身放下帳簾,沉聲道:“其實這世間還有一人也能夠預測未知之事,其能力絲毫不亞于魚淳機。”
“是誰?”少年睜開眼睛,語氣顯得極爲興奮,“不知此人是否能爲父王所用?”
“少主,這個人除了皇帝,不會聽命于任何人,”木蝴蝶長聲歎息,“那人便是百曉生,他是罕見的英才,占蔔星相無一不精,幻術之高,冠絕天下,六十年前,他升任天機閣閣主之時,我曾到帝都朝賀,那是滴水成冰的冬季,他爲了慶賀當時的太子殿下行冠禮,以幻術令四季的花木在同時綻放,整個帝都繁花似錦,鳳凰花在冰雪的掩映開得如火如荼,真真的美不勝收。”
神馳天外,似乎随着木蝴蝶的講述去了六十年前那個冬季,自己不習幻術,所以不能理解令四季花木同時盛放的難處,但聽木蝴蝶語氣中的感慨,想必能做到這一點的,幻術已是舉世無雙,想到這樣的人才竟然不能爲自己所做,不由覺得遺憾。
“木蝴蝶,”少年的雙眸在黑暗中閃閃發光,“我想那個孔雀是值得結交的朋友。”
“少主雖然愛才,但對天機閣所知甚少,”木蝴蝶聽他起了招攬之心,忙沉聲警告,“百曉生雖然禦下極嚴,但賞罰分明,天機閣衆人忠心耿耿,況且孔雀是由百曉生親自撫養長大,感情非同一般,少主切勿以常人論之。”
心下微覺遺憾,不再說話,轉身便要酣睡,卻聽木蝴蝶輕聲道:“少主,青萍傳回了百裏夏侯的回信,他收下了少主送他的火靈芝。”
心下微喜,收下禮物,那麽表示百裏夏侯并非如表面上那般對皇帝忠心,也許再接觸幾次,便能與他相見,隻要說服越州,何愁大事不成?
換了衣袍,少年帶着青萍和結綠走出客棧,到越州已近六日,百裏夏侯仍不願意與自己相見,雖然心急如焚,但少年知道自己所謀之事不能急于求成,隻能強自忍耐。
越州果如傳言般富足,繁華程度絲毫不亞于甯州,許是因爲近海的緣故,店鋪售賣之物多與海産及捕漁相關,信步走了兩條大街,突然看見孤葉獨自一人走進一家茶館,猶豫半晌,快步跟随而入。
孤葉坐在靠牆角的那一桌,孔雀似乎早已到了,他正與孤葉低語,似乎在囑咐孤葉,猶豫半晌,仍然走了過去,“兩位好興緻。”
擡首見他,孤葉和孔雀面上都露出驚訝的神情,少年不待他們出言邀請,便坐了下來,将手中的扇子放到一旁,夥計立刻上前,增加了一套茶具,青萍給了他兩塊碎銀子,夥計歡天喜地的退了下去。
“在下慕童,”少年拱手爲禮,“那日走得倉促,未及感謝,今日就由在下做東如何?”
孔雀目光遊動,他見青萍和結綠眼中靈光閃動,顯然幻術修爲不低,心下暗忖,這少年來曆不明,他竟然能夠在守衛森嚴的國主府來去如風,身份已極爲可疑,兼之又如此熱情的主動攀談,想必他已知曉自己的身份,心下早起防備之意,面上卻露出淡笑,“些許小事,何足挂齒,今日不巧,咱們有事相商,若改日相見,定與朋友把酒言歡。”
聽他出言拒絕,慕童心下不喜,面上不悅的神情一閃而過,待他站起身,面上仍是燦爛的笑容,“既然如此,在下就不打擾了。”
目送着慕童走出茶館,孔雀回轉身,孤葉正喂火兒吃肉,短短數日功夫,火兒似乎長大了一圈,頭上的犄角閃閃發光,隻有吃東西的時候貪婪的模樣絲毫未變。
“孤葉,适才我說的話你記下了嗎?”孔雀從懷裏取出兩片金葉子放到孤葉手裏,“過幾日我便會安排你去帝都。”
看孤葉随意把金葉子放進側袋裏,似乎完全不明白金葉子的價值,孔雀也不多說,命夥計買了幾包桂花糖和點心,讓孤葉帶回去慢慢吃,看她伸出的手上有兩條新鮮的傷痕,孔雀猜想以她的性格,定然會被其他人欺侮。
站在屋檐上,看那個胖大的婦人将孤葉指使得團團轉,“你怎麽那麽笨,快點兒,把水倒到木盆裏。”
孤葉吃力的提着木桶一步一步的走到木盆邊,幾乎是用盡全身力量才将水倒進木盆中,因爲力弱,水濺了出來,那婦人大怒,随手抽出一根竹枝便胡亂抽打,孤葉用手抱着頭,蹲了下來,那婦人抽打了幾下,才将竹枝扔到一旁,“還不去再打一桶水,笨手笨腳。”
手中捏了一塊石頭,對準那婦人的膝蓋便要彈指,卻見火兒鬼鬼祟祟的溜出孤葉的側袋,在陽光下,它竟然變得完全透明,隻有頭頂的犄角隐約可見,它跑到婦人身後,對着正在洗衣的婦人張口便噴出一口烈焰,那婦人毫無防備,猛的吃痛,驚跳了起來,摸着着火的臀部,卻找不到火源。
微微一笑,火兒已經得意洋洋的揚長而去,孔雀手指微動,石塊直取那婦人的膝蓋,隻見那婦人伏到在地,半晌都無法起身,孔雀轉過身,卻見赤瞳站在一旁,“好惡毒的出手,那婦人的膝蓋已經完全粉碎。”
“與你有何幹系?”冷眼看去,赤瞳面色紅潤,行動如常,想必内傷已經痊愈,“你若覺得有異,大可再與我鬥一場。”
“你不要以爲我會怕你,”赤瞳冷笑了,“你的千山暮雪也不過如此。”
不想與他糾纏,孔雀心情愉快的跳下屋檐,卻聽赤瞳揚聲道:“大掌教吩咐我們去見他。”
前後走進庭院,那摩和白羽并肩站在廊下,看他們面沉似水,心下不由忐忑,那摩待他們站定,淡然道:“适才收到消息,青州和陸州又起暴亂,此次的暴動與之前不同,是軍隊嘩變。”
看那摩的神情,想必青陸二州的情勢必不樂觀,孔雀已然猜到他會要自己和赤瞳趕到青陸二州以助當地的天機閣教衆平息叛亂,也不多言,隻靜心傾聽,“赤瞳,我要你趕到青州,孔雀,你去陸州,務必在七日内平息叛亂。”
“少主,”剛剛點燃白麟香的慕童皺眉轉過身,在他撫琴之時,他讨厭一切的幹擾,可是青萍的神情卻告訴他,他要道出的事,比他撫琴重要百倍,禁不住便屏住了呼吸,“主公傳來消息,青州和陸州的軍隊起了嘩變,天機閣的教衆已經出動開始鎮壓。”
軍隊嘩變?慕童面色微變,青萍也顯得心煩意亂,“主公在信中請少主斟酌是否按原計劃行事?”
“不,”慕童搖了搖頭,“我們立刻回甯州,絕對不要再和百裏夏侯有任何的聯系。”、
“國主,”蘇明昌低眉順眼的奉上奏折,“甯州來的人,已經離開了。”
正低頭寫信的百裏夏侯擡起首,“是嗎?看來他們已經發現了,真真的聰明,是誰?”
“甯州的少主慕童,”蘇明昌的聲音很小,他似乎在發抖,“我想他們到越州之時,并沒有想到國主會拒絕他們。”
“你知道百曉生讓天機閣那三個人帶來什麽樣的消息嗎?”百裏夏侯重又垂下首,對蘇明昌的恐懼視而不見,“他說天下大定,國運昌隆,你說我還敢輕舉妄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