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昌一臉的驚恐,他站在懸崖邊緣,仿佛爲了謝罪,他将要一躍跳入深淵一般,“尊使恕罪,許是因爲年久失休,我們立刻爲尊使另行安排住處,這一次請尊使放心,絕對安全。”
日精輪仍在旋轉,結界上流轉的真氣帶來針刺一般疼痛的感覺,能夠将整面山坡擊碎的人一定還在附近,孔雀和赤瞳背對背站立,“碧潮,你随蘇大人去吧!傍晚在幽井見面。”
破空的聲音很輕微,空氣裏有淡淡的花香,手中的冰刀急速揮出,花的香味兒突然消失,又在左側出現,孔雀手中的日精輪已然揮出……。
帶着玄鐵面罩的女子,喉嚨已經被割開,血汨汨湧出,赤瞳緊皺着眉,“下次出手,須記得留下活口。”
孔雀一言不發,隻是用掌風将女子左側臂膀的衣服撕碎,手臂上,紋着一隻兇猛的蒼虎,“她應該來自摩羅,當年的屠魔令似乎并未斬草除根,還有殘餘的赤虎軍。”
赤瞳冷冷的注視着那隻栩栩如生的蒼虎,不露痕迹的握緊了拳頭,孫雀突然蹲下身來,碧綠的眼眸閃爍着寒光,“她不是赤虎軍,這個紋身是假的。”
假的?赤瞳如孫雀一般蹲下身來,果然是假的,摩羅國以右爲尊,皇族的紋身虎頭朝右,爲了避忌,赤虎軍紋身上的虎頭居中,而平民的虎頭側向左,這個僞裝爲赤虎軍的人顯然并不了解其中的内幕,虎頭竟然向右,爲了杜絕皇族之間的權力争鬥,所有的赤虎軍都直轄于摩羅國主,任何的皇族都不允許加入赤虎軍。
日精輪突然發出尖利的嘯聲,孔雀和赤瞳同時向後躍起,那個女子的屍體瞬間炸爲灰燼,停在空中,孔雀和赤瞳背靠着背,警惕的四顧,山風如刀,不知什麽時候,海裏又傳來鲛人的歌聲,那歌聲如此的凄涼,陽光似乎也變成了月光,四周寂靜得有如深夜。
寒冷如同潮水,赤瞳眯着眼睛,玫瑰色的雙眸泛起點點的金光,暗影之月,四周呈現出詭異的藍色,自己和孔雀仿佛置身于海底,清晰的可以看見從上古流傳下來的卷冊中對鲛人王國的描述的景象,那些人身魚尾的妖怪手持三叉乾,飛快的穿行在茂密的水草叢中。
“孔雀,我們中了幻術,”赤瞳眼中的金光消失了,他有些驚恐,能夠令自己的孔雀在不知不覺之中便陷入幻術之中的人,幻術造詣比自己和孔雀何止高了十級,甚至也許連那摩都不是他的對手,“你發現了嗎?”
“是鲛人的銀月城,”孔雀的聲音很平靜,“那是大戰之前的銀月城,你聽到歌聲了嗎?那是适才我們在幽井處聽到的戰歌,這應該是鲛人與人類最後一戰之前的景象,不要亂動,我想這個人是想告訴我們一些東西。”
仍然緊緊的背靠着對方,赤瞳手中凝出的冰刀開始融化,孔雀右手日精靈發出柔和的蜂鳴聲,畫面緩慢而優雅的展開,仿佛置身于銀月城中,冷眼看着鲛人做垂死的掙紮。
一個女人,一個生平從未見過的美麗女人急速從城中遊出,她有着海草一般幽藍的長發,如同碧空一般澄澈的雙眸,她的長發在水中如同蔓生的水草随着水流優雅的飄動,遊得近了,才看見她懷抱着一個人身魚尾的鲛人嬰兒,那個鲛人嬰兒看上去剛剛才出生,連眼睛都沒有睜開,雖然看不出嬰兒的性别,但嬰兒的魚尾邊緣呈現出淡淡的粉色,鱗片之上有金色的光芒流動。
那個藍發女人遊到孔雀身邊,突然将嬰兒交給孔雀,“巫師剛剛結束了滿月占蔔,鲛人在劫難逃,銀月城将要毀滅,我和王将關閉銀月城的大門,将銀月城沉入深海,佩是鲛人皇族最後的血脈,你帶着她逃到岸上去吧!隻要月光石還在,就能照耀着你們。”
明明看見嬰兒交到自己手中,手中卻空空如也,擡起首時,她已經遊到城門邊,又不舍的頓住,緩緩轉過身,深情的注視着孔雀手裏嬰兒的幻像,即使明明知道是幻術,仍然忍不住爲她臉上的悲凄哀傷。
幾乎要流下淚來,眼前的景象突然變幻了,站在巍峨而氣勢恢弘的宮殿前,那座高聳入雲的府門之上懸挂着用明珠鑲嵌而成的牌匾——徐國公府。
那個女人就那樣随意的站在府門前,她穿着暗紅色的長袍,長袍背後是一隻浴火的鳳凰,鳳凰在黑色的火焰中傲然而立,睥昵天下,“爸爸,雖然幽井在三天前就示警,我還是不敢相信你要殺我,難道你真的要爲了這個即将幻滅的帝國殺了你的親生女兒?”
沒有人回應,那個女人仿佛在哭,“我明白了,爲了帝國,你什麽都可以抛棄,既然如此,你明明知道我身負着詛咒,爲什麽當初還要把我帶出銀月城?從一開始,你就讓我跟着媽媽和銀月城一同埋身在歸墟之地,總好過葬身于這火海之中。”
眼角抖動,原來徐國公的夫人就是最後一代的海生鲛人,而且是鲛人的皇族,難怪陛下要下滅族令,但從徐國公夫人的話來推斷,似乎下令誅殺她的人是她的親生父親,難道她的父親是陛下?
不,不對,陛下一直生活在帝都,從未踏足過越州,如何會與鲛人的皇族有後?從前後兩段話推測,徐國公夫人的父親在徐國公滅族之時也在越州,那個時候,朝中有哪個親貴大臣或者王孫貴族到過越州,那麽,那個人就是徐國公夫人的父親。
“我明白了,”徐國公夫人一直未轉過身來,她的語氣突然平靜下來,那種令人想要流淚的悲傷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嘲諷,“爸爸,你會後悔的,你永遠不知道誰才是真正背負詛咒的人,你的帝國注定滅亡,還記得魚淳機逃出帝都時留下的話嗎?那是天意,你即使殺了我,也不能阻止你的帝國滅亡,我恨你,爸爸,我回到歸墟之地,見到媽媽時,我一定告訴她我是怎樣的恨你。”
冷冷看着華堂在大火中轟然倒地,眼前的幻境燃燒成灰燼,孔雀和赤瞳背靠着背站在懸崖邊緣,吹過耳邊的山風似乎在複述着徐國公夫人最後一句話,當我回到歸墟之地,見到媽媽時,我一定告訴她我是怎樣的恨你!一遍又一遍,每一遍都令人覺得毛骨悚然。
“歸墟之地是鲛人的墳墓?”赤瞳突然轉過身,“爲什麽天機閣的卷宗從未有過記錄?”
“我不知道,”孔雀疲憊的坐在一塊大石上,他面上的神情有些怪異,似乎是厭惡,又似乎是憐憫,“我知道的,和你同樣多,有件事我沒有告訴你,适才那個殺手不是我殺的,有人操縱了日精輪,我回過神時,殺手已經死了。”
冷冷的注視着孔雀,他面色蒼白,冷汗淋漓,看上去幾乎虛脫了,想必真的被人操縱了,赤瞳不由駭然,在七部衆之中,隻有孔雀的幻術能與自己比肩,他竟然輕易被人操縱,難道說操縱他的那個人是閣主?
驚恐莫明,孔雀緩緩擡起首,“赤瞳,我想我們要暫時合作了,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我們再鬥下去,恐怕我們兩都不能平安的回到帝都。”
“好,”赤瞳立刻便答應了,他也明白孔雀說的是實話,從離開帝都開始,他心裏就如同明鏡一般,此次的任務定不簡單,否則閣主也不會派自己、孔雀和碧潮同行,雖然不明白那個操縱孔雀的人施放适才幻術的用意,情況的危急已經不言而喻,“我們對鲛人的了解實在太少了,也許我們應該找百裏夏侯詢問一下歸墟之地。”
坐了半個時辰,孔雀才恢複了正常,赤瞳用無離之火将殺手的屍體焚爲灰燼,兩人并肩走下山,蘇明昌早已等得滿臉的焦急,一見二人,便迎上前來,“兩位尊使,國主已經爲你們挑選好了新的居處……。”
“宰相大人,”赤瞳微笑着聽蘇明言講完那些官面上的話,這才輕聲道:“有件事想請教你。”
“大人請說,”蘇明昌一臉的誠惶誠恐,“請教不敢當,隻要在下知道,一定傾盡全力。”
兩句話說得不倫不類,看他這般的謹小慎微,赤瞳和孔雀對視一眼,均覺有異,“宰相大人可知歸墟之地?”
蘇明昌臉上的緊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出的輕松,他甚至長出了一口氣,“兩位大人不知,這歸墟之地是鲛人的長眠之所,隻有鲛人知道在哪裏,傳言中,鲛人将要老去之時,他們就會離開族群,獨自到歸墟之地去,在鲛人的傳說裏,歸墟之地其實是一條通道,他們通過那條通道,便能到達天神居住的地方。”
果然是鲛人的墳墓,赤瞳垂下首,“宰相大人知道得這般清楚,不知宰相大人與鲛人可有深交?”
緊張再一次泛上蘇明昌微黑的臉,他甚至有些驚慌,“大人說笑了,在下隻是聽鲛人傳下來的歌謠之中是這般形容歸墟之地的,在下并不認識鲛人,更别提深交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