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斑白的曆史老師不緊不慢的講着洋務運動,說是曾國藩他們要救中國。趙奇一聽不禁啞然失笑,心想還救中國呢?你看全班同學懶洋洋的熊樣,先救救他們吧。
但他這一笑引起了老師的注意,老師來勁了,也不慌着救中國了,走到他面前,低着頭,翻着眼,從老花鏡的上方瞪着他,把他瞪得心裏直煩。
這時同學們也來勁了,紛紛拉長脖子,像鵝一樣,滿心盼望着老師能狠狠地訓訓趙奇,并不是他們特别恨他,而是實在沒精神想借這事兒提提神。
老師好想知道他們的鬼點子,瞪了一會兒趙奇,什麽也沒說又去救中國去了,于是大家像洩了氣的皮球,又昏昏欲睡起來。
但趙奇突然想起今天是星期五,現在是下午第二節,下課後老師就開例會,同學們放學,而他早已和班花蘇婧約好,說是今天下午放學後附庸風雅一次,到河邊去看落日。
這可是他自從進入初中後就不斷努力,兩年來絞盡腦汁兒,花樣百出才争取到的唯一成果,班裏那些下三濫要是知道了,不一個個自殺才怪呢。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不自殺又能咋樣?大哥我一表人才,有明星範兒,都說我像吳尊,就是鼻子稍微平一點,說不定兩年後大哥我鼻子挺拔起來,比吳尊還吳尊。
想到這,他坐直了些,看了看第二排的蘇婧,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紫色套裙,配着她小s一樣的臉,格外靓麗。
她肯定是專門爲今天下午的外事活動而精心挑選的,可她咋知道我特别喜歡女孩兒穿紫色的衣裳?但不管怎麽說,說明她想讨好我。
正當他想入非非的時候下課鈴突然響了,把他吓了一跳。他趕緊收拾好滿桌子亂七八糟的書本兒什麽的,生怕蘇婧等急了。
可等他收拾好後,不見了蘇婧的倩影,沖出教室才看見蘇婧若無其事的已經和同學們快走到學校大門口了。
他平時都是騎山地車,今天特意步行,反正離河不遠,可以跟蘇靖多磨蹭一會兒,也找找書上常說的浪漫。你想想,落霞鋪滿天空,微風吹拂,鳥語花香,我們在鄉間小路上悠閑地散步,跟蘇婧一塊散步,想想就美得要死。
但等他三步并神作書吧兩步趕上蘇婧時,她好像對今天的約定沒什麽感覺,甚至對他也沒什麽感覺。
他慢慢的靠近蘇婧,低聲下氣的道:“你不是放學後要去看落日嗎?”蘇婧淡淡的道:“是嗎?誰說的?”
趙奇有點惱怒,恁麽大的事怎麽可以說忘就忘了呢?但他不敢,于是繼續柔聲道:“你說的,忘了嗎?”蘇婧好像終于記起了,但仍淡淡的道:“那改天吧。我今天有個約會。拜拜。”說着頭也不回的和幾個女生拐彎兒往東去了。
趙奇愣在那裏,突然覺得滿世界空蕩蕩的,獨立蒼茫,平時腦袋瓜子挺活的,現在就是轉不過來彎兒。
這時同班的女生周雅拍着他道:“怎麽,小帥哥落單啦?走,跟大姐去玩兒,大姐給你買棒棒雞。”
趙奇經她一拍回過神來,怒聲道:“滾,小丫頭片子少管大人的事。趕快回家學習,不然你媽又把你打得皮開肉綻。”
周雅也不生氣,繼續打趣道:“真是被甩了?沒事,想開點,趕明大姐給你找個好的,保管比蘇靖漂亮。唉,你看範冰冰咋樣?我給你們撮合撮合。”
趙奇道:“再不滾我可上你家告黑狀去了,就說你騷擾我。”這回該輪到周雅了,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去死吧。”
說着周雅大步趕上其他同學,把趙奇一個人扔在後面。趙奇撅着嘴,沒精打采的,邊走邊踢着路上的石子,小帥哥一下子變成了癟三。
趙奇想,他媽的美女咋都恁麽無情無義呢?偏偏就剩下我這樣的小帥哥多情,太他媽的吃虧了。
趙奇一臉落寞的回到家裏,一反常态的一聲不響就往自己房間走,媽媽一見就知道兒子肯定是又遇到什麽不愉快的事了,平時回家總是大呼小叫,山搖地動的。媽媽關心的問道:“咋啦,跟同學鬧矛盾啦?”
趙奇也不吭聲,關上房門躺倒在床上。媽媽沒聽見回答,就推門進來,看他躺在床上,生怕是生病了,趕緊摸摸他的腦門子,不燒。
媽媽又問道:“老師批評了吧,肯定是不遵守紀律,要不就是前天數學考得不好。”趙奇煩躁的道:“别瞎說了,什麽事也沒有。”
要說沒事也确實算沒事,但這事就算是事,能和媽媽說嘛。于是他看了看媽媽,什麽也不說了。
媽媽知道他肯定有事,于是道:“啥事都可以和媽媽說,隻要你做得對,媽媽都支持你。”
趙奇想這事不是對不對的問題,跟媽媽也說不清,于是道:“真啥事都沒有,就是有點沒勁。”
媽媽笑着道:“我不信。不過你不說我也不問,隻要回來就好。你爸不回來吃晚飯了,你趕快洗把臉,馬會兒就吃飯,吃了飯做神作書吧業。”
正常情況趙奇即使有些不愉快,但他還算個開朗的孩子,也是一會兒就過去了,可這次不知爲什麽,心裏總是不得勁。
他吃了飯,關上房門也沒心思做神作書吧業,于是給蘇婧發短信道:“你今天食言,我很不愉快。”
一會兒蘇靖就回信道:“是嗎?你咋啦?對不起,下個星期一定兌現。”可放下手機,蘇靖有點生氣。心想,沒跟他一起看日落,就恁不高興,真是心胸狹窄,還男子漢呢?
停一會兒,自己笑了起來,他算什麽男子漢?就是一個大男孩兒。不就是看日落嗎?下星期陪他看個夠,不過得讓他請我吃串串香。
趙奇收到回信甭提多高興了,立即雲開霧散,他倒不是非要看日落,主要是想知道蘇靖心裏到底有沒有自己。
有了蘇靖的定心丸兒後,趙奇風一樣的沖出家門,媽媽一看趕緊道:“神作書吧業。”他回頭道:“明天。”轉眼已不見蹤影。
媽媽搖搖頭道:“這孩子,一會兒陰一會兒晴的,啥時候能長大。”說着笑了起來,媽媽很疼愛趙奇。
老師們陸陸續續的到了會議室,幾個老師在傳看着一張紙,邊看邊議論,邊笑邊歎息。
紙上是改版的《真心英雄》,歌詞是“在我心中,就是老師最兇,每天放學到七八點鍾,學校的痛,怎能讓它随風,高傲的老師給我最多傷痛;
“回到家中,就是老媽最兇,話都沒說把我狠狠的教訓一通,幼小的痛,你說哪來笑容,發誓我的人生從此不再寬容;······”
老師們七嘴八舌的道:“‘老師最兇’,老師敢兇嗎?十叫九不應,一說三瞪眼。”另一個老師道:“‘怎能讓它随風’,還想報複老師嗎?”
又一個接着道:“瞧這歌詞,雖然内容偏頗,語言還行,要是把功夫都用在正道上,學不好才怪呢,都花在這歪門邪道上了。”
又一個接着道:“各種改版的歌詞多了,都是跟一些歌星學的,光《真心英雄》的歌詞我就見過好幾個版本,無聊。”
一時間滿會議室都是議論改版歌詞的,什麽“惡搞”、“無厘頭”、“搞怪”、“搞笑”、“周星馳”、“周傑倫”等,其熱烈程度不亞于學生在課堂上起哄。
這時瘦瘦的方副校長大聲道:“大家靜靜,現在開始點名。周紅。”一個年輕的嗲聲嗲氣的女老師應聲道:“到。”她把“到”字幾乎念成“掉”。
随後方副校長一連串點了十幾個老師的名,突然一聲“李逵”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一把兒洪校長嚴肅地看了一眼方副校長。
方副校長自我解嘲道:“記性不好,總是把‘睦’念成‘逵’,對不起。”随後點道:“李睦。”李睦是一位白胖的中年男教師,也就是趙奇他們的班主任,教數學,他不高興的應道:“到。”聲音沉得有點甕聲。
随後抓教學的關副校長、抓政教的劉副校長、抓辦公室工青婦的裴副支書和剛才念錯字的抓後勤的方副校長都對自己分管的工神作書吧神作書吧了安排布置,領導們講得頭頭是道,老師們聽得心不在焉。
最後方副校長道:“下面請洪校長對總體工神作書吧神作書吧以強調。”洪校長是一位四十左右的男士,長得很周正,眉毛重重的,很精神。
他把話筒調整一下,喝了口水,道:“剛才老師們在底下議論的《真心英雄》改版歌詞,我也見過,不過不是收學生的,而是從網上看的,我想就這方面的問題和老師們交流一下。”
他道:“我們現在面臨的教育環境已經不是幾十年頭裏、甚至也不是幾年頭裏的情況了,我們面對的學生更不是我們想象當中的學生,他們有了個性,也敢于表現個性,從這一點看,他們比我們做得好。”
他又道:“我們的教育環境變了,對象變了,我們怎麽辦呢?我們也得變,以不變應萬變是不行的了,那樣将被時代抛棄,也将被學生抛棄。”
你别看在會議室裏老師們對校長們的講話議論紛紛,散會後沒誰知道他們剛才講了什麽。對老師們來說,校長們講的都是套話,甚至廢話,他們整天和學生打交道,知道的比校長們多多了,體會也深刻得多。
但今天不同,他們覺得洪校長講的有道理,老眼光不能看新世界,你既然改變不了環境,也改變不了學生,那就隻有改變自己了。
所以老師們散會後還在邊走邊議論,覺得自己平時想得太少,太簡單,現在聽洪校長一說,猛然間覺得學生變化真大,大到有點害怕的程度。
趙奇的曆史老師姓吳,他邊走邊對李睦說道:“趙奇很聰明,是個好苗子,可這一段不如先前了。”
李睦道:“聰明是真聰明,勤奮不夠,刻苦更談不上。前一段聽同學們反映,他好像對蘇靖有好感,可蘇靖沒有什麽感覺,弄得他往往心神不定,這肯定影響學習。”
吳老師道:“他家裏啥情況?”李睦道:“他家裏還可以,他媽雖說很疼愛他,但也并不溺愛,對他的要求還是挺嚴的。”
吳老師道:“對這樣的孩子更要抓緊,滑下去就可惜了。蘇靖家裏怎樣呢?”李睦道:“蘇靖家裏不是很清楚,看她的表現,應該也還可以。”
吳老師感歎道:“哎,現在的孩子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有恁麽好的學習環境,不知道珍惜,還沒長成個人秧子就談戀愛,全是那些歌星、影星什麽的教壞的。俺們那時二十多歲了,一提起那事就臉紅。”
李睦笑着道:“你們那時也太封建了,不是特殊時期嗎?天天狠鬥封資修,靈魂深處都爆發革命了,怎麽還不敢談個戀愛?”
吳老師道:“這完全是兩碼事,你不知道。外面把封建東西當牛鬼蛇神打爛砸碎、批倒批臭,思想上封建意識強得很,男人和女人接觸多了,就有人向上級反映,說不定啥時候就要批判你,說你有資産階級思想。”
李睦道:“談戀愛就是資産階級思想,無産階級就不談戀愛了,趙樹理的《小二黑結婚》不就是提倡自由戀愛嗎?”
吳老師道:“其實那時候也分不清啥資産階級思想、封建思想,現在不也分得不大清嗎?”
李睦有點詫異道:“分裂,人格分裂,典型的人格分裂。”吳老師道:“分裂,可能真有些分裂,可從現在看也沒什麽不好的,總比現在年輕人好。你看看現在,像什麽,小孩兒就知道摟摟抱抱。”
李睦聽了大笑道:“吳老師,我真爲你們那一代人感到悲哀、悲哀,喊了十年打倒封建,最後還是封建。”吳老師道:“現在的年輕人不悲哀嗎?”
李睦道:“也悲哀,但是不同的悲哀。他們不喊打倒封建而太不封建了,悲哀,你們喊着打倒封建,而太封建了,悲哀。”吳老師道:“你的話把我弄糊塗了,我看沒什麽不同的,都是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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