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森和這些議員比較熟，進來後陸續和他們打招呼套近乎，等皮爾把問題抛給他時，他才說道：

“所有倫敦人都知道我是一直支持金本位的，因爲給王室和政府貸款是我們銀行的主要業務之一，如果廢除了金本位，政府将不再依賴這個單一渠道來籌措資金，我們的傳統業務會受到很大的負面影響……但是，我們必須要看到事情的必然性，僅僅因爲對自己有利就極力維持，看不到事物發展的趨向，這樣的企業必然會被淘汰。查爾斯先生和凱恩斯先生是這方面的行家，由他們來詳細談吧。“

内森擡起手，向我們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

我也立即做了個手勢，把皮球踢給了凱恩斯。

凱恩斯早有心理準備，按照我和他之間的約定，他開始神态平和、侃侃而談：

“我們大不列颠王國是經濟學思想的繁榮之地，亞當·斯密和大衛·李嘉圖等人的理論，是上帝給我們的最好的賞賜。斯密已經注意到北美由于貨币緊缺而發行紙币的事情，他說，基于信用的買和賣，能減少交易的不便，一種管理良好的紙币系統，甚至可以在某種情況下擁有更多的優勢。

“那麽美利堅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呢？請允許我順着事物發展的足迹慢慢談。

“最早到美洲大陸謀生的人大多是非常窮困的貧民，他們除了幾樣随身的簡單行李，幾乎沒有什麽财産和金錢，加之與母國大不列颠王國的嚴重貿易逆差使得金銀貨币流向大英帝國，造成了美洲市場上流通的貨币極爲短缺。

“貨币短缺使北美移民創造的産品和服務，無法進行充分和有效的交換，制約了經濟的進一步發展。于是人們不得不使用各種替代貨币來進行商品交易，像動物皮毛、貝殼、煙草、玉米等接受程度較高的物品被各地當成錢來使用，甚至還可用這些物品來繳納稅務。這些物品雖然緩解了貨币匮乏的燃眉之急，但仍然對經濟發展構成了嚴重掣肘。

“在這種形勢下，當地政府被迫跳出傳統的思維模式，嘗試由政府印刷和發行紙币來神作書吧爲統一和标準的法币。這種法币和我國發行的銀行券有一種根本的不同，它沒有任何金銀實物神作書吧抵押，是一種完全的政府信用貨币。有了這種貨币，美利堅的國力大大增強，大有趕超我大英帝國的态勢。

“我們再來看看貨币的發展史，這些内容斯密和李嘉圖都描述過，了解它們就會知道貨币制度本身是一個發展的過程，過去不是一成不變而來的，今後也不會一成不變地維持下去。

“那麽，我們的觀點是，金本位隻是一種過渡性的貨币制度，必然有新的制度來替代它，這個新制度就是不用兌付金銀、跟金銀完全脫鈎的信用貨币制度。”

這時候，一位大胡子的議員站起身來，發問道：“凱恩斯先生，你指出了金本位的弊端，但紙币就沒有弊端嗎？你怎麽解釋一些地方使用法币後又恢複金本位的現象？1797年，英格蘭銀行的銀券曾和黃金脫鈎，但最後還不是半途而廢了嗎，美利堅也曾發行過大陸法币，也隻用了幾年就崩潰了，這些你想過沒有？”

大胡子名叫約翰·波西瓦爾，是一名律師，他的祖先長期住居在蘇格蘭的格拉斯哥。

凱恩斯胸有成竹地說道：“尊敬的波西瓦爾先生，你要注意到這兩次嘗試的特殊性。發行大陸法币是在北美獨立戰争期間的事情，1797年銀行法的實施又遇上了拿破侖戰争，政府爲了籌集軍事經費印刷了太多的鈔票，經濟屈從于軍事要求，兩次都引發了通貨膨脹，大陸法币在短短的幾年裏定值從1下降爲2.5%，這當然是行不通的。

“就像大雷雨時不要乘坐馬車以免遭遇雷擊一樣，這并不能說明馬車不是人類的好幫手。”

波西瓦爾道：“就算你說的有道理，你怎麽能保證以後不會發生通貨膨脹呢？”

凱恩斯說：“實際上，我認爲通貨膨脹是有可能發生的，但那又怎麽樣呢？金本位下不發生通貨膨脹嗎？每一次發現和開采了一個大金礦，市面上的貨币供應就會突然增加，就會引起通貨膨脹，這些斯密和李嘉圖都說明過的。

“所以，我覺得不管是金本位還是信用貨币，都是有通貨膨脹風險的。有一點大家可能沒想到，金本位的風險其實是沒法控制的，因爲我們不知道哪裏有金礦和銀礦，也不知道它們何時會被發現和挖掘。反而是在信用貨币制度下，政府有辦法調節貨币的供應量，等于給貨币安了一道金本位所不具有的閥門。

“當然，安一道閥門也不能保證不出問題，因爲管事的人總會出錯，或者是判斷出錯或者是操神作書吧出錯，有時候鈔票發多了，有時候又人爲的發少了，怎麽辦呢？我們又研究出另外一種辦法，管理貨币的當.局可以成立一個專門的機構，通過買進或賣出國債的方式來調節社會上的貨币量。很顯然，買進國債就放出了貨币，賣出國債則回籠了貨币。”

波西瓦爾的面部表情明顯有點吃驚，道：“我不能不說凱恩斯先生的設想具有創造性，這确實是我以前沒聽過、也沒見過的絕妙構想，但我還是不能支持你，因爲這種設想一旦付諸行動，将會影響到千千萬萬的人，所以必須慎之又慎的考慮。”

凱恩斯的說法放在21世紀大家都會明白，這就是所謂的央行公開市場業務，也被稱爲數量型調控工具。但現在是1834年底，這實在是石破天驚的設想，毫無疑問地會給人們的思想帶來強大地沖擊力。

剛剛應對了波西瓦爾的問題，又來了一位記者的提問，他是《泰晤士報》的一名記者沃克。

“凱恩斯先生，正如你所言，黃金的流通量是不受政府和銀行家控制的，所以金本位是誠實的貨币，而信用貨币天馬行空，隻被少數人控制，将淪爲政府和大銀行家盤剝民衆的工具，是不誠實的貨币，從這點上說，我堅決反對你的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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