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小白如嬰兒般被裹在毛毯裏躺着,沒有一絲反應。
白夜的飛機不過片刻鍾就趕了過來,兩架飛機在半空中不斷靠近,雲把飛機停穩,白夜的飛機不斷向上傾斜直至兩架機身相距不到百米時,白夜拿出軟梯用力一甩,勾住另一架的機艙門,葉薇扶牢軟梯,白夜兩腿一蹬爬上軟梯,躍進機艙。
墨小白的臉上早已沒有了一絲血色,白夜皺了皺眉,撥開毛毯,身形一下子頓住了。
渾身上下全部是是鮮紅的血迹,一層一層地覆蓋在襯衫上。
墨小白這五年保養得極好,這樣多的血,上一次見到,還是墨小白做畢業任務的時候。
葉薇站在旁邊,看到一向淡定自若的白夜露出了僵硬的表情,擔心地問道:“白夜,怎麽了?小白,會沒事吧?”
白夜不語,把手放到墨小白心髒的位置,停了幾秒鍾之後,轉頭看向葉薇。
“嗯,還有點心跳,還能活。”
葉薇松了一口氣。她信得過白夜,隻要有一絲心跳,小白的性命就不會有事。
白夜又說:“要是再待兩分鍾不輸血,恐怕這點心跳也沒了。”
墨玦趕緊上前準備給墨小白輸血,白夜瞟了他一眼:“呦,你今天倒是挺積極的嘛!”
墨玦瞪他:“你快點!”
白夜嘴角挑起一絲僵硬的笑容。
手術的過程很順利,飛機上沒有麻藥,白夜給墨小白輸完血後把五顆子彈全部取了出來,期間墨小白全無反應,連一絲抽搐都沒有。
結束後,白夜又伸手探了探墨小白的心跳,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他醫術高明,曾給過很多人取過無數顆子彈,隻要還有一口氣他就有信心把人給救活。可這次,是他第一次在做手術的過程中如此不安,躺着的人一絲反應都沒有,他甚至覺得自己在給一具屍體做手術。
飛機已經進入了歐洲境内,葉薇見白夜已經做完了手術,問道:“小白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白夜蹙了蹙眉:“明天晚上,如果他願意的話。”
“什麽叫他願意?難道他還不願意?”
白夜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薇薇,我做了五個小時的手術,他一絲反應都沒有,你覺得他願意醒過來?願意感知外界?”
葉薇氣急:“他有什麽不願意的!這個小畜生,他怎麽會不願意……”
是啊,他怎麽會願意醒過來,這個世界上或許再也沒有了墨遙,他不會願意醒過來,更不會願意再去感知。
葉薇眼眶含淚,屏着呼吸問:“白夜,他要是不願意會怎樣?就這麽一直昏迷下去嗎?”
白夜看向機窗外,天色已經蒙蒙亮,漫長的黑夜被埋在地平線以下的朝陽點上了一絲微弱的光亮,他背對着葉薇負手而立,輕聲說道:“薇薇,這幾個孩子裏,從小我就最喜歡小白,他看似沒心沒肺,什麽都不在乎的樣子,可一旦有人進了他的心,就永遠都别想出來,除非……”
除非他死了,可就算是死了,他也會把自己的心給封死,不讓那個人出來。
白夜轉身看了眼葉薇,輕聲說:“薇薇,你放心吧,雖然我覺得他就這樣睡下去比醒了要好過。可他沒傷到腦子,隻是受了重傷流血過多,即使他明天晚上不願意醒來,最遲三天後也會醒了。”
葉薇一直緊繃着的神經終于稍稍松了下來。
第三天晚上,墨小白緩緩睜開眼睛,倏地往床頭一看,目光黯淡了下來,又立即轉過頭把眼睛閉上。
他記得很清楚,那天也是這樣的深夜,他一睡醒就看到老大趴在床頭看着他,他欣喜若狂,撲過去想要抱住墨遙卻怎麽都抱不到。
他哥哥是鬼魂,可那個時候他還是很開心,這種開心一直持續着,起碼他又能見到墨遙了,比起墨遙消失不見的痛苦,變成鬼魂不要緊,他觸碰不到也不要緊,隻要墨遙還在身邊陪着他,還能和他說話,還能對他笑,一切都不要緊。
可是後來,他卻越來越貪心,貪心的想摸到墨遙,想要切實地感受墨遙。墨小白懊悔不已,是他自己太貪心了,所以現在老天連見都不讓他見墨遙了,他真該死,就一直安安分分地守着虛幻的墨遙就好了,不該心存妄想,不該妄想碰觸到墨遙,妄想感受到真實的墨遙,妄想讓墨遙重新以人的形式回歸到他的眼前。
是他太貪心了,所以,現在他連見都見不到了。他活該。
一切都仿佛是他自己做的一場美夢,一場隻有他和他哥哥的夢。
夢裏,他和他哥哥耳鬓厮磨,相愛相依,有他哥哥溫軟寵溺的笑,拙劣的故事,低沉的歌聲。
夢裏,他是那人手心裏的寶貝,任他撒嬌耍賴。
夢裏,他品嘗到了幸福的滋味,真的比蜜還要甜。
而那一聲劇烈的槍響讓他猛地從夢中驚醒,恍然發覺,消失的人終将永久消逝。
那幸福,不過是一場幻影。
終歸是魂飛魄散,從此天人永隔,此生不複再見。虛無缥缈的愛情,永遠敵不過離恨天涯的宿命。不可扭轉,無法挽回。
煙消雲散之後,一切終将塵埃落定。而落定了的,終究不過是一場空。
罷了,罷了。
如果當真是一場夢,那他也該醒了。
哥,你說,是不是?
他轉頭,空氣中無人回應。
墨小白的身體發抖,無助地看向身旁,一遍又一遍地低喚着,始終得不到一絲回應。
緊閉着眼睛,冰冷的淚水順着眼角淌了出來,他現在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連死都死不起了,隻能無助地祈禱,祈禱着上帝能夠對他有一絲的憐憫,讓他能再看到他的哥哥。隻要能再見到墨遙,他一定不再心存幻想,一定不再想要觸摸到他,一定會心甘情願地守着他哥哥,什麽都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