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不遠處那座大宅上挂着鎏金的“秦府”二字,門前幾個褪了色的大紅燈籠在風中悠然自得地晃過來、晃過去……晃得月吟一陣結舌。
一道低沉的怒吼鬼使神差回響在耳畔,所有事情登時變得明了起來——難怪那座冰山方才的反應如此詭異,原來是早與自己結下了梁子。
偷看他沐浴更衣?
天地良心,她可真不是什麽變态!
“诶,姑娘,你這是去哪兒?你的書還賣不賣了?”身後傳來小販的喊聲。
擺擺手,月吟加快了腳步。
書自是不必賣了,秦府近在眼前,她還會被餓死不成?
然而剛一推開那虛掩的黃銅大門,一層蛛網就迎面而來,沾在眉上,有些癢。
地面是叢生的雜草,半枯半綠,參差不齊,牆縫中也長了不少野草,開着幾朵米粒大小的黃花,似在與她大眼瞪小眼。
人呢?
從屋前找到屋後,所有房間均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顯然久未有人居住。
不過這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不必急着防火防盜防庶妹、鬥智鬥勇鬥姨娘嘛……
摸摸鼻子,月吟這般寬慰自己。
夕陽西沉,月上梢頭,秦府斑駁的黃銅大門前,忽有一物随風飄來,落入了及膝的雜草中。
那是一張薄薄的畫像,本就微微泛黃,破舊不堪,在夜色裏更是模糊成了一片,根本不易被人察覺。
畫中女子約十五歲,淺淺的眉、彎彎的眼,纖細的唇角被勾勒出了幾分笑意,瞧着倒也清秀,隻是着實稱不上貌美,移開視線,便隻記得依稀的輪廓,和眉宇間那抹說不出的慧黠。
秦氏月吟,失蹤數日,尋見者,賞金千兩。
畫像的一角是一行文字,文字末尾,七王府的官印早已褪去了最初的鮮紅……
“你可看清楚了,真是她?”
七王府,古樸的偏廳内,老管家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衣小販,白眉緊鎖,一臉嚴肅。
“沒錯,小的絕不會看錯!”那小販連連點頭。
若不是陡然發覺那女子有些眼熟,他哪會記起她就是秦家失蹤了大半載的庶出小姐?
“她如今人在何處?”
“應當……應當是去秦府了。”
“秦府?”管家蒼老的臉上閃過一絲異色,随即擺了擺手,“你先回去吧,若在秦府找到了秦小姐,老夫自會派人将賞金送到你手中。”
“這……”小販有些遲疑。
那可是足足一千兩黃金啊,不拿到手裏,叫他怎能安心!
“林三、賀四,還不送客?”
管家話音剛落,兩個家丁就走上前來,身高八尺,虎背熊腰,乍一看如兩座黑壓壓的小山。
小販的腿立刻軟了:“管家……”
“你們這是幹什麽?”管家白眉一橫,極爲嚴肅地朝那兩個家丁呵斥,“不知道的還以爲我們七王府要仗勢欺人呢?林三,說的就是你,閑來無事拔刀作甚,三更半夜要去殺豬不成?賀四,你捋什麽衣袖,老夫是要你送客,不是要你動手!”
“不……不勞煩二位了,小的……小的這就告辭……”見此,小販哪裏還敢久留,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王府外頭。
看着他屁滾尿流的背影,管家捋了捋長長的胡須,臉上是一抹顯而易見的狡猾:“想騙銀子,大可編個像樣點的說法……王爺曾在秦府找到過秦姑娘足足兩次,秦姑娘又豈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重蹈覆轍?”
與此同時,在後院撿柴火的月吟,忽然鼻尖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一旁,火堆燒得正旺,火上架着一隻大鍋,潔白米粒在鍋中翻滾,這是庫房僅有的一點餘糧。
喝過熱氣騰騰的粥,又在門口挖了個大坑,掩上了些野草,月吟才找了間廂房酣然入睡。
這一夜過得極爲安甯,除了打更聲就是咕咕的鹧鸪聲,安甯得有幾分詭異。
三更過後,那被随手扔在桌上的葛布包裹突然一陣悉索,接而直立起來,兀自朝桌角移去,不一會兒,就響起了撲騰的落地聲。
一物搶在落地之前“嗖”地從包裹中鑽了出來,驚魂未定地左顧右盼,雙目如墨,通體潔白,竟是隻圓滾滾的小鼠!
眼珠一轉,小鼠看向床上那睡相不雅的人,抓抓胡須,臉上似閃過一絲鄙夷:“怎麽找來個這樣的女人?真是師門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