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不禁擡頭看向他,此刻的他盡是意氣風華,早已不是當初所見到的義軍首領,銳氣退卻後的他更具這天下至高者的運籌帷幄,殺伐決斷,那象征着皇權的九重宮阙已離他越來越近,四月眼中盡是欣賞,笑着環住他的腰。
他冷峻的側臉,如同九天蓬勃升出的旭日,仿若金鐵塑成,意态從容,生殺予奪不過是彈指之間,四月知道,這不過是他……和她雄圖壯志的開始。
驅逐鞑靼,那隻是四月的第一步,眼前的人,是她與玄恆親自挑選出來的,她堅信,他一定是一代明君,爲天下帶來新氣象的火德帝君。
細雨帶着風吹到身上,四月不禁覺得有些寒意,攏了攏身上被雨水浸濕的衣衫,上昔卻将她在懷中擁的更緊,想要傾盡一切爲她擋去風雨,帶着魅惑的聲音輕喚着她:“四月……”
四月嘤咛着答應,轉瞬餘音便被他含在嘴裏,微涼的薄唇印上她的,帶着眷戀,帶着留戀,尤帶着……一絲強橫。
李斌站在水雲間望着橋上傘下的兩人,心中泛上一絲苦澀。
他們兩人身上的光芒,讓人不敢直視。
“隻願你一輩子都能讓她這般笑着。”李斌默默的握緊了十指,指節泛白,閉上眼,沉默許久,緩緩松開,讓小二将店裏的好酒搬了幾壇。
關肅看着李斌的模樣,又望了望橋上的兩人,長歎了一口氣,拍了拍李斌,憨笑着說道:“來,一醉解千愁,哥們兒陪你喝。”
“是誰昨夜對天起誓,此生再不沾酒,否則孤獨終老的?”李斌看着關肅端起的酒碗,冷哼了一聲,關肅被李斌一話噎住,端起的酒碗近在嘴畔扼腕歎氣,深嗅了這酒碗中的十年女兒紅馥香又堪堪放下,看着李斌一碗一碗的灌着自己,忍不住在側唉聲歎氣,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沒事幹嘛起那種誓,難道真的要孤獨終老,不禁望向掌櫃,掌櫃卻盯着自己的賬本一頁一頁翻看,噼噼啪啪的撥着算盤。
終于,李斌被自己給灌醉,關肅将李斌扶到房中,李斌向來沉穩,何時見過他這般模樣,關肅給他清理着衣衫,外間細雨也停了,已是日暮時分,煙雲中,夕陽穿透雲層,将一切都鍍上一層金色,李斌突然坐起,抓住關肅的手呵呵傻笑了兩聲,驚得關肅一身冷汗,一把推開他,嫌棄萬分:“去去去,老子不是斷袖。”
“四月……”似壓抑了許久才從喉頭吐出,帶着低沉嘶啞聲,關肅擰緊了眉頭,替他松開衣衫,用被子将他裹成蠶蛹,無奈的看着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李斌,帶着少有的正色道:“收好你的心思,别癡心妄想。”
天還未亮,四月輾轉醒來,本來打算昨日就該返回澤州的,當日玄恆帶着西北大軍匆忙趕來,自己卻不辭而别遊曆江南,豈料上昔突然來到江南,回到客棧李斌醉的不省人事,隻好另作打算,披上外袍推開窗棂卻被眼前的人吓了一大跳。
“關肅,你一大早的在我窗外搞什麽鬼?”四月氣急敗壞的對着關肅吼道,關肅一臉憂愁的看着四月,一臉愁思,哪兒還有那叱咤戰場的模樣,此刻的他,一張國字臉上寫滿了“我很愁,我很焦慮,急需人安慰”的幾個大字。
關肅站在窗前,望了望紛飛的梨花與桃花,故作深沉的吟道:“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四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想來這個悶葫蘆是在那貌美掌櫃那裏吃了閉門羹,再不忍打擊他,長歎了一口氣,與他一同看着窗外的落英。
幾人出了芳菲苑,掌櫃的也整理好了賬本,向幾人翩跹而來,關肅在身後嘟囔着:“一個破賬本有什麽好看的,難道還能看出一朵花兒來。”
那貌美掌櫃已行至身前,四月笑着與掌櫃的道别。
“小姐此去,怕是下次見面不知年歲幾何。”掌櫃的看着四月,神情讓人覺得高深莫測,關肅看了一眼四月,又看了看掌櫃,将眼神望向别處,昨日那名玄袍男子已出去準備車駕,正吩咐着侍從将馬車布置舒适一些。
“有緣自會相見,倒是四月有些話,不得不提醒掌櫃的。”四月輕笑着看着眼前的美貌掌櫃,掌櫃淡然的站在面前,笑容溫婉,“掌櫃的心思玲珑,可有些東西還是收好的比較好,就比如那芳菲苑中的花花草草,還是隐蔽些才好,若是遇上行家,那可怎麽是好。”
果然,掌櫃的臉色變得稍顯凝重,臉上的笑意也稍有僵持:“小姐金玉良言,溫映月自當謹記。”
四月悠然一笑,便帶着幾人登上馬車離去。
溫映月望着那駕馬車消失在煙雲中才收回目光,徑直走入芳菲苑。
上昔坐在四月身側看着四月臉上的笑意,低頭問道:“你剛才跟那掌櫃的說了些什麽?吓得别人臉都白了。”
四月笑着抽回握在上昔手中的手指,低頭不理會他,若是那溫映月因她這一兩句話便吓得臉都白了,怕是小瞧她了,本是誤打誤撞住進了水雲間,卻不料在芳菲苑發現了些端倪,單是那陳府老爺親筆題字的匾額就那樣挂在水雲間大門之上和那雕梁畫柱的非凡裝飾便不會是出自一個平常寡婦之手,她沒有這般财力與物力,況且種在芳菲苑的奇花異草本就不凡,既是良藥亦是至毒之物,看那掌櫃的身形步法,定然是個武藝高深之人,四月也無心去計較誰是她背後的主子了,這江南,于她而言,越亂,越好。
“你倒是看得清楚,怕不是看得别人臉白,而是看見那掌櫃貌美如仙,氣度不凡吧。”四月打趣道。
上昔連連吼着冤枉:“若論美貌氣度,誰又能比得上眼前之人。”笑着将四月擁在懷中。
四月讓李斌将馬車駕的快些,想到回到澤州城定要被玄恆唠叨一番就叫苦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