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坐在桌前細細的看着鞑靼的行軍路線,想不到那人行軍果然詭谲淩厲,不過三月時間,就已攻下數座城池要塞,雷霆之勢轉瞬之間已經逼近澤州,雖有穆敖王子坐鎮帝都之中,掌控帝都一切事務,那人還是親自領兵追擊殘餘勢力與打擊義軍。
“果然是出自天靈山的人啊,師叔……”四月輕聲低喃,素指輕叩着書案,發出聲聲脆響。
“看來我這個做晚輩的,也該來拜見拜見了。”
澤州今夜不見星辰,雖已是初春時分,冬日的寒峭依舊沒有退卻,風吹在人身上,宛如刀割,一輪彎月,淡淡照在黑石城牆上,城樓将士警惕着悍卒圍繞,分兩班警戒間歇,手中的兵器劍戟,在月色中閃着凜冽寒光,可臉上,卻大都顯得迷茫,甚至畏懼,這樣的日子,他們竟也熬過了大半月。
蘇成坐在大帳中,正看着一副澤州的拱衛圖,帳中站着幾位身着甲胄的将軍,面色凝重,眉頭深鎖,一身甲胄未除,眼圈下的烏青赫然,衆人都已經三日三夜不曾閉眼,時刻警醒着,就怕鞑靼大軍不知何時攻了上來。若是鞑靼大軍攻陷澤州,那便可揮軍南下,直抵江南,想到江南那一片風水沃土,蘇成不禁握緊了手中的寶劍。
“報……”
“快報。”蘇成擡眼看着來人,一身風塵仆仆,顯然便是剛從外間回來。
“探子回報,鞑靼大軍今夜調兵遣将,至多不過明日,便會強攻城門。”
蘇成眉頭不禁更加加深了三分,眼中戾氣更添,望着帳中各人,這些副将跟随蘇成多年,戎馬半生,征戰沙場,更是從未膽怯過,聽得探子回報,面上皆帶凜然之色。
夜裏有些涼意,有士兵抱着長槍,已經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身後副将他踹醒,正要以軍法嚴懲,蘇成卻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鞑靼莽子不知何時便攻了上來,連日讓你們這樣苦熬着,倒是生受了……”
“他們都還年輕,哪兒像我們,什麽龍潭虎穴沒闖過。”這話是蘇成說過身後衆位副将聽得,副将也隻得揮揮手作罷。
一言,令城樓上的衆人眼圈不禁有些泛紅,這些人都是近年才新編入伍的士兵,有些甚至稚氣未脫,看着這位軍功赫赫的将帥,更是羞愧難當,蘇成拍了拍那名将士的肩膀,才登上高高的城樓。
蘇成剛毅無畏的臉容上,望着城樓之下跳動的火光,噙着一絲冷笑,戎馬半生,目光如炬,掃過身後的衆多将士,将士皆都爲之一凜,先帝耽于享樂,朝中百官也多是貪圖安逸之人,蘇成爲人剛烈,素來不屑與弄臣爲伍,縱然有經天緯地之才,也被發配到了澤州來駐守,誰料,一守便守了十幾年。
蘇成拔出佩劍,提高了聲音,決然道:“怕死是人之常情,可吾等作爲一方将士,保家衛國是爲己任,如今已是背水一戰,怕不過是個死,不怕,那或許還能掙出個局面,吾等身後便是江南,若是戰敗,吾等的家眷,便會任由鞑靼莽子蹂躏,萬劫不複。”
衆人一聽,不禁打了個冷戰,想到鞑靼蠻夷的血腥手腕,面色變得更是慘白,蘇成掃過衆人,更是目光如炬。
“即使馬革裹屍,也定要扯下那鞑靼莽子一皮半肉來。”身後的副将惡狠狠的說道。
擡眸之間,隻見衆人已換上堅決的神情,這些年輕将士,多數都是本地人,家眷都在江南,蘇成一言,更令他們猶如醍醐灌頂,将他們的恐懼澆滅了一大半。
“我一家老小都在澤州呢。”
“我家胖小子還不會走路啊!”
……
頓時七嘴八舌,說什麽的都有,但心中都有了一個念頭--決不能将鞑靼大軍那群畜生放了進來。
半日間,士氣大振,哀哭過後,便是全軍冷肅,絕了生念,隻有爲父老家眷而戰。
他們在澤州已經堅守了半月有餘,澤州依鋸天險,易守難攻,倒是令鞑靼大軍頗爲頭疼,蘇成與鞑靼大軍交戰多次,隻覺得對方并無駭人實力,豈料連着這幾日以來,鞑靼大軍一改往常,連日來如同狂風暴雨一般的強攻,才知道對方彪悍兇猛。
澤州的城樓上,血迹汪洋,有些已經凝固腥臭,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死了或者是受了重傷的将士。
蘇成按着下腹,指縫中仍源源不斷的滲出鮮血。
“蘇帥,求您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身後浴血的副将苦苦哀勸。
蘇成低頭看着下腹的一支箭羽,驟然擰緊了眉頭,耳邊清晰傳來的,是将士們嘶喊殺敵的聲音,是鞑靼大軍的馬靴步響。
推開副将,低頭掃了一眼城樓下的鞑靼大軍,如同蝗蟲一般飛奔而來,副将拉着蘇帥:“僞帝臨朝,朝廷不仁,蘇帥何必如此苦苦支撐。”
蘇成冷眼掃過副将,厲聲言道:“你當本帥真是爲了那朝廷,本帥爲的是這澤州與背後的江南……”一言未完,已發出連綿不絕的咳嗽,沉重的聲響越發近了,蘇成背靠在青石大磚,仰望着清朗蔚藍的天空,副将抱拳跪在蘇成面前:“末将定與蘇帥與澤州共存亡。”
言畢,便帶着剩餘的将士沖出城門與鞑靼大軍厮殺成了一片。
“那便共存亡吧。”說着站直了身子,砍去箭羽,将箭頭留在體内,悶哼了一聲,面上更帶堅毅決絕之色。
兩方交戰如火如荼,仍舊拼死搏殺,滾木從上墜落,鞑靼大軍不斷有人爬上雲梯登上城樓,有人從城樓墜落,或是哀嚎,或是無聲,兩名副将一類的人物靠在一起,臉上,身上均已沾滿了鮮血,連面容都已經快要分辨不出,兩人互望了一眼,如同蝗蟲一般的鞑靼将士已經嘶喊着行近。
“哈哈哈……殺的可真痛快。”一人手執銀槍,槍上白纓早已看不出本來顔色,滴滴答答的落着鮮血。
“殺一個是一個,殺兩個賺一雙。”一人手中一把關公大刀,身材魁梧,一張敦厚的國字臉染滿鮮血,看着來人,還不住打趣的說道。
“廢話怎麽還是那麽多,殺呀!”
兩人沖入鞑靼将士中,這般不要命的殺法,不多時身邊便橫七豎八的躺着許多鞑靼士兵的屍體。
“那是?”手執銀槍的李斌擡眸遠眺,正看見一隊頭帶玄色頭巾輕裝自東面趕來的義軍,卷起塵煙滾滾,頓時心中爲之一震。
“義軍來了。”不知有誰驚呼了一聲。
一言,令剩餘的将士皆都爲之一震,更是握緊了手中兵器,城樓之上更是一片歡呼。
一隊人縱身跳上城樓,一名白衣女子一聲令下,義軍便紛紛四散開來,取下背後包袱,對着城樓便發射出一道道黑色長筒。
又一道火光閃過,灼熱的硫磺氣息,卷着黑色的碎屑将城樓下的鞑靼大軍炸的四分五裂。
“好!”一人贊歎道,“真乃是神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