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母劉媽媽遠遠便看見了一身淡色寬袍,發髻低挽的掌櫃盈盈而來,暗自松了一口氣,便下了樓。
“喲,原來是方統領大駕光臨,妾身有失遠迎,還望贖罪。”溫映月笑意盈盈的看着來人,語氣淡淡,仔細聽來,卻蘊含着譏諷的波瀾,“不知方統領看上了哪位姑娘,我這就讓人安排。”
方铮聽着這話,不禁皺了皺眉頭,思及此行前來的目的,淡淡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此次前來并不是要找什麽花樓姑娘。”
“哦?方統領來我這水雲間不找姑娘,那是有何貴幹?難道是找妾身叙舊不成。”溫映月斜瞥了他一眼,說道。
方铮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容色凝重,鄭重的說道:“請務必讓她服下此物。”
溫映月故作不解,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錦囊之上,笑着說道:“妾身不知是需要将這東西交給誰?”
方铮見她如此,不禁惱怒道:“溫掌櫃玲珑心思,何必明知故問,你當我手下的暗衛都是吃素的,若不是主上暗中支持,你以爲你這水雲間能安然無恙的在帝都存複這麽多年。”
溫映月挑眉看着他,淡然飲下杯中美酒,方铮雖是禦前大都統,可暗中掌握的卻是上昔的地下勢力,他所統領的暗衛勢力遍布天下,帝都中的一草一動皆在掌握之中,轉而看向他手中錦囊問道:“這是什麽?”
方铮執意将手中的錦囊塞到了她的手裏,眺望了一眼伫立在不遠處的閣樓,緩言說道:“九轉乾坤丹。”
溫映月讪笑了一聲:“這算什麽?千方百計的尋了這九轉乾坤丹就以爲往事不複了?她已經服用了雪蘊丹,此物還請方統領拿回去吧。”
方铮對她的譏诮隐生怒意,但他素來嚴峻,壓住了心火,沉聲道:“此時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她的内力不過恢複了兩三成,昨夜妄動真氣,内力耗盡,此時她應當正昏迷不醒。”
溫映月聽着他的話怒極拂袖離去,方铮皺眉間不由的放柔了語氣:“我們也隻是爲主上盡忠,若是你真爲了她好,還請你務必收下此物。”
腳步停駐,方铮見她猶豫,又說道:“你也不想看着他們兩真的萬劫不複,至少這是主上的一番心意,勿論她是否願意放下過往,你又何必替她做這個主。”
溫映月微微咬唇,轉身從他手中奪過錦囊,厲眼看向他,言語輕微,卻帶着言不由衷的悲憤與蒼涼。
“我收下此物并不是爲了你們兩能重修舊好,獨獨隻是爲了她,她一身累累傷痕,無不拜你主上所賜,還請方統領轉告你的主上,覆水難收,破鏡難以重圓。”
方铮望着那漸漸遠去的倔強身影,終究她是真心對她好的,還是願意收下那枚錦囊,心中卻在莫名的感慨,這般固執别扭的性子還真是跟皇後如出一轍,真不知道關肅那個榆木腦袋是如何博得了她的芳心。
擡眼望天,卻見一輪明月被雲遮掩,樓下正是莺歌正暢,觥籌交錯間,一派喜樂安詳,方铮看着滿桌的精美佳肴,卻絲毫提不起口欲,喝了杯酒便返回皇宮複命。
溫映月拿着錦囊上了閣樓,燭火光暗搖曳,房中寂靜無聲,靜的隻有風聲與珠佩玲珑響動,她心中暗道不好,急忙沖到那一方錦榻,掀開重重帷幔,本該昏迷不醒的四月早已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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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明燭将盡,雲兒換上了新的燭火,輕聲行到洛貴妃身旁。
洛貴妃凝視着鏡中女子,卸盡鉛華的臉,竟有刹那陌生,在那蕭瑟眉目間依稀還見從前的影子,眉宇隐隐陰戾,卻又是從何時添上。
雲兒默不作聲的取下她頭上的層層珠翠琳琅,洛貴妃收回心神問道:“木蘭行宮傳來了什麽消息。”
“沒有任何消息,白婕妤一如往日,每日都有書信上呈陛下皆被我們的人攔截了下來。”雲兒輕聲說道。
“沒有消息……”洛貴妃冷哼了一聲,心中卻是疑惑叢生,自從白婕妤被陛下留在了木蘭行宮,白府屢次上奏折請安問道白婕妤近況,皇上皆置若罔聞,近日倒是安分下來,毫無舉動,此刻的安甯反倒令人覺得詭谲萬分。
雲兒微笑譏诮道:“白府眼見着白婕妤失寵,正緊鑼密鼓的在族親妙齡女眷挑選适齡女子準備送入皇宮伴駕呢。”
洛貴妃擰眉問道:“何時傳出來的?”
雲兒思索了片刻:“就這幾日,倒也是隐晦,還是潛卧在白府的眼線上呈上來的。”
“娘娘也不必擔憂,眼下白婕妤是徹底失寵了,倒是曾婕妤……”雲兒笑的盎然,洛賢妃心中疑惑稍解,聽見雲兒提到曾晚晴,不由有些煩意湧上心頭,放下手中的玉梳,殿外傳來熟悉的步履聲,伴着宮人驚慌失措的見駕請罪之聲,洛貴妃怔了怔,連忙看向銅鏡中的自己。
洗盡鉛華的臉,蒼白的如同霜後殘菊。
身後垂簾浮動,那人已經真切的出現在她身後,她蓦然低頭轉身,衣擺的绛紫龍紋映入眼底。
“皇上……”她喃喃開口,忘了見駕的禮數,自她歸甯回宮,他還沒有來過長春宮,她仰頭,猛然見他眼瞳裏映出自己未施脂粉的面容,憔悴的不堪入目。
“皇上贖罪,臣妾禦前失儀,罪該萬死。”洛貴妃僵然跪下,将頭深深埋低。
上昔眉頭微蹙,俯身将她扶起,她卻将臉狠狠别臉,不肯讓他再看一眼。
“多年夫妻,你什麽樣子朕沒見過,歲月終究無情,朕也老了,你還計較這麽多做什麽。”上昔搖頭笑,将她強挽了起來,迫她轉頭迎視。
洛貴妃舒心一笑,盈盈含淚,嬌嗔道:“皇上還正值盛年呢。”
上昔默然不語,轉身坐上錦榻,笑着伸了伸腿:“驅逐鞑靼用了兩年,統一中原用了三年,轉眼間,朕都是已過而立之年的人了……”
洛貴妃聽着這話,似唏噓,似歎息,隻見他神色疲倦,面容稍顯蒼白,不禁問道:“可是朝堂之事使皇上煩悶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