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雲陽王府出現刺客一事,帝都中已是風聲鶴唳,手持刀戟的甲胄将士挨家挨戶的搜索了一番,凡是稍有可疑的都被帶回了順天府盤問,一番下來,搞得帝都中哀怨聲起卻又不敢大聲張揚。
四月斜靠在軟榻之上,聽着外間的絲竹之聲,倒是越發的萎靡,幾乎昏昏欲睡過去。
溫映月悄聲入了房,将懷中的賬本放在紫檀小案上,揉着額頭說道:“這幾日可真是鬧得沸沸揚揚,連帶着那些公子哥兒都不來尋花問柳了。”
四月聽着她的一番話,幾乎笑的背過氣了:“這些人可都是惜命的很,生怕一個不小心便被那些流寇亂黨奪走了性命。”說着還在脖子下比了個動作,漫不經心的掃過溫映月,“你這幾年還沒賺夠啊,學的越發市儈樣了,簡直跟鑽進了錢眼兒裏一般。”
溫映月聽着她的打趣,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我倒是差不多了,下半輩子就算是不勞不作也足以夠我海吃海喝一番,倒是我這水雲間的姐妹們還要吃喝養家呢。”
四月但笑不語,從軟榻上起身透過窗棂遙遙望去,隻見一片雲霧之中,燈火也顯得格外迷蒙絢麗,遠處的絲竹聲遙遙傳來,令人心曠神怡,這幾日的帝都因爲京兆尹的盤查連這些紅樓楚館也落得凄涼慘淡的情形,這般大刀闊斧的架勢,實在不像那人的風格,倒有些欲蓋彌彰的意味。
溫映月端過兩盞清酒,遞了一盞給四月,四月接過仰頭一飲而盡,梨花的淡香唇齒留戀,深吸了一口氣,才說道:“真不像他曆來的作風。”
溫映月飲下杯中的梨花春,笑了笑:“人都是會變的。”
四月嘴唇阖動,卻仍是欲言又止,是呀,人都是會變得。從前的上昔處事沉穩,絕不會這樣,若不是他的指令,京兆尹又怎敢在這帝都之中大肆盤查搜尋,難道隻是因爲想要抓住那幾個流寇餘孽,這樣做來,真的就是爲了給洛姝雅一個安撫?四月不由之間,斜眯了雙眸,蓦然想起那夜在睦清宮中兩人深情相擁的情形來,止不住的蒼涼笑聲發出口。
溫映月聽得一身悚然,連忙給她斟滿了酒,她一杯盡飲卻又嫌不痛快,幹脆棄了酒杯直接将拿起酒壺豪飲。
溫映月也不阻止她,任由着她斜靠在軟榻之上,梨花春濺濕半身衣衫,烏黑的長發如同海藻一般鋪散在軟榻之上,雙眸微醺,皎潔的臉色上也沾染上了一抹绯紅,唇上一抹朱紅潋滟,月色之下,美得驚心動魄。
四月紅若血櫻的雙唇喃喃吟道:“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溫映月上前拿過她的酒壺,微怒道:“你醉了。”
四月低低的笑着,蜷着身子擁着自己,一身的梨花春令人目眩神暈,竟帶着哽咽的聲音對她說道:“多想醉過去。”
溫映月凝視着她,隻見她雙眼迷蒙之中,那深邃的瞳仁深處竟是熠熠生輝,微紅的雙眼,刺得人眼角發痛。
閣樓中一片靜寂無聲,空氣中流轉着淡淡的梨花春的清香,四月慢慢起身,烏黑長發垂在胸前,微風吹來,飄然若仙,溫映月望着她,看她慢悠悠的走到窗棂前,一雙眼眸凝視着漆黑的夜空,三五顆星子散亂在其上,她的眼,就像是要透過這層層霧霭看到那仿若谪仙的人來。
仿佛要乘風而去,那樣不真實的虛幻迷離。
一陣腳步聲響起,驚亂了此刻的靜谧,來人竟是水雲間的鸨兒。
四月悠悠回身,隔着鲛紗玉盞屏風使人看得不真實,溫映月面色凝重,望了一眼鸨兒,鸨兒透過屏風打量了一眼隐在屏風後的人才禀報道:“有人要見小姐。”
四月輕聲笑道:“讓他進來吧。”
溫映月繞過屏風,兩人互視一眼,轉而會心一笑。
當先一人腳步非常輕盈,卻又是潇灑自如,一聽聲音便具上乘輕功,随後那人腳步沉穩,有條不紊之間落地有聲,可見内力高深醇厚。
四月輕笑了一聲,傳到那人耳中,随之而來的笑聲更是爽朗清脆,一雙腳步也不由的加快,身後那人卻是稍稍凝滞,竟再也邁不開步往前行去。
還是那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四月迎上他的眼眸,含笑說道:“陳三公子,别來無恙。”
陳子烨微微一笑,雪白的牙齒映的雙目如幻,不知引得多少女子沉淪其中,陳子烨擡眸看向她,初次見她之時便知她美得令人窒息,那夜她傲立在畫舫之上,繁華三千,缤紛環繞,碧波蕩漾,她仿若仙女下凡,滾滾紅塵絲毫沾染不到她身上一絲一毫,一颦一笑,一舉一動皆是那般懾人心魄,别院匆匆一晤,她不過三言兩語,盡顯天下盡握的赫赫威儀,清靈與威儀之間原本是不相徑庭的兩種極端,卻在她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釋,那雙眼眸,笃定而清靈,因爲她心中的堅定竟使得日光也不如那般輝煌,雲淡風輕之間,卻又是無窮的自信,令人不得不信服,那時他便深知,這世上若是有人能與她舉案齊眉,那該是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他曾戲言她足以傾國,豈料已有人以身未聘,天下爲媒求娶于她,他遺憾歎惜之間卻又是真心的祝福,她應該擁有這世間最出色的男子,兩人暗自将對方視爲盟友,對手,卻也不得不說視爲知己,再次見到她之時,她已成了這世上最尊貴的皇後娘娘,纡尊降貴在帝都中親自迎接他這個江南最不受寵的庶子,清靈婉轉的笑聲如同天籁之音,她從鳳鸾車駕中盈盈現身,那一刻,仿若世間所有的光輝都聚在了她的身上,一切都隻爲襯托她的尊儀與風姿,閃耀的令人不敢直視。
再見卻是别騷經年,如今的她,白裳變幻了黑袍,七年的歲月都好似沒有在她身上留下絲毫痕迹,芙蓉泣露,秋雨海棠,也美不過這張容顔,清靈的雙眸閃動之間潋滟生輝,唇角的弧度更增添許多韻人風緻,唯有那一身淩冽之氣,有增無減,終究還是歎了口氣,側身讓身後之人行到了人前。
四月看見來人,笑意也僵在臉上,轉而目光變得閃爍,幾乎快要壓制不住心中的激動澎湃,終于喚出了口:“李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