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心巧笑:“娘娘手藝一如往昔。”
孫昭儀但笑不語,她的娘親可是挽的一手好璎珞,從前家中父兄與她身上所佩戴的璎珞也多是出自娘親的手,若不是當年西北大亂,她何至于家破人亡,若不是因爲家破人亡颠沛流離,又怎麽會遇見他呢。
孫昭儀身着一件幽紫色寒絹寬袍,長及曳地,她一手拿了璎珞,一手執了一柄金簪,悠然的跳動着燈芯,在她的撥弄下,燈燭之光随着顫動,忽明忽暗之間,晃動着投在牆上的人影随之晃動,如同鬼魅一般。
孫昭儀淡然一笑,将手中的璎珞放在燭火之上,轉瞬星火大盛,慧心驚歎一聲,連忙拍掉她手中殘餘的半面璎珞,落在地上,轉瞬便被火舌吞沒。
孫昭儀看着那被火舌吞沒掉的璎珞,笑的爽朗:“此番倒是打亂了好些人的計劃。”
宮中長久未傳出後宮有孕的消息,一則是因爲皇上與女色頭上并非十分熱衷,再者便是因爲洛貴妃手腕淩厲,凡是有妃嫔侍寝之後,早已安排在各宮各院的宮人暗中使些手段,倒是令她這些年都安枕無憂,獨得一位皇子,皇上尚在盛年,據說朝堂之上就已經傳出了早日立大皇子爲儲君的消息。
慧心取她的發簪,一頭青絲鋪散而下:“洛賢妃今日可真是逞盡風華,七年未現于人前的鳳鸾儀仗還真是添色不少。”
孫昭儀想起今日洛貴妃的鳳鸾儀仗那般赫赫威儀在衆人的仰慕之下出了金淩門,走之時的志滿意得,心中倒是生出爽快之意。
“且讓她再快活幾日吧。”
“倒是該好好提點提點她那位好妹妹了。”孫昭儀伸手撫摸放置在梳妝台上一旁的小巧玉盞屏風,那屏風以白玉而制,巧奪天工之間又是盈盈光澤,觸手生溫,細細聞着,隐有一股暗香從屏風上散發,孫昭儀素來喜愛非常,放在寝殿梳妝台上時常把玩。
慧心默不作聲的想要将玉盞屏風撤了下去。
孫昭儀一見,連忙阻止她,慧心有些着急:“娘娘别再用這絕息夢了,長此以往,怕是終身無嗣啊。”
孫昭儀聞言閉目不語,這盞屏風浸潤在絕息夢中多時,她雖頗所恩寵,至今沒有傳出有孕的消息,倒也是因爲這盞屏風,旁人都想盡了辦法懷上龍裔,可她卻并不想,若是爲自己并不愛的人生兒育女,那才是天大的笑話。
蓦然心頭一顫,眼前劃過一人的身影,淵渟嶽峙,鋒芒内斂,仿若有無數飛雪,又仿若有灼灼桃夭。
心中怅然無比,終究還是睜開雙眼,錦燈晃動之間,她已盈盈起身,伴着微不可聞的歎息松開了緊捏着玉盞屏風的手,緩緩走向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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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如水,清風微拂,帶着陣陣鳥語花香,将整個帝都籠罩在一片春色之中。
帝都中的人看夠了洛貴妃歸甯的熱鬧場景,此時紛紛回家休息,寬闊的朱雀大街上人流稀疏,遠處緩緩行來兩人,一人黑袍襲身,面覆面紗遮住了半張面容,身側的人笑的溫婉,言語中卻隐含譏诮:“洛姝雅好大的派頭,你這風儀鸾駕,她用着可真是順手。”
四月不惱不怒,完全無視她的言語,轉而看向那一處燈紅酒綠的青樓楚館:“此時不正是水雲間熱鬧的時候嗎?你這個掌櫃的還不回去好好看顧你的生意。”
溫映月斜瞥了她一眼:“無妨,一日兩日不在,水雲間倒閉不了,況且你這個老闆還在這裏夜遊帝都,我豈有不作陪之理。”
四月低低的笑着,轉而問道:“對了,蘇帥那邊有什麽消息?”
溫映月低思了片刻,知道她的心思,道:“蘇帥自你離宮之後,便辭官閉府,連他都被阻絕在外,倒是前幾日知道了他将你的鳳鸾儀仗賜給了洛姝雅,在府中大發雷霆,摔了好幾件禦賜之物。”
她擡頭看向四月,隻見她眼眸微轉,竟帶上了盈盈光澤,轉而看向那一處煊赫熱鬧的雲陽王府,此時正是歌舞聲天,賓客滿堂。
“他還不知你回來了。”
“無妨。”四月微微一笑,眉目流轉間,一片燦然晶瑩,更見豁然開朗,“那就别讓他知道了,待我回宮他自然會知道。”
溫映月震驚的擡頭看向她:“什麽?你要回宮?”
四月聲若寒冰,吐字铿锵:“若是不回去,如何讓洛姝雅食不知味,睡不安寝啊!”
溫映月緘默不語,隻看着她朝着雲陽王府的方向而去,四月見她站在遠處不願走動,轉身看向她:“你既然不願意去,我便獨自去了,去瞧瞧靈岫這丫頭将雲陽王府禍害成什麽樣了。”說着便不再理會她,徑直朝着那一處而去。
溫映月歎了口氣,終究還是放心不下,跟上了她的腳步。
暮色剛至,雲陽王府便已燈火輝煌,一派喜氣,雲陽王洛少陽陪着洛貴妃坐在上首,高堂之上兩排鶴頂壽花的已燃起金絲蜜蠟,照的整個大廳明亮如白晝,樂工或坐或跪,陣勢齊整浩大,吹奏着滿堂絲竹悠然。
此時華燈高照,洛貴妃一襲寶藍色宮裝,雲髻高疊端坐在上首,洛少雲月白長袍,玉冠束發,容顔如玉,滿堂皆是簪璎顯貴,奇香氤氲間,黑檀木的席面上擺滿了珍馐百味。
上首兩人談論甚歡,席中賓客亦是言笑晏晏,或是談笑,或是低語,看見洛貴妃笑的舒心,也全然不顧禮儀,有些人更是半醉倚在席間,洛貴妃掩袖笑着,心情極好,連連吩咐着侍從将喝醉了的賓客送去客房小憩。
洛少陽趁着姐姐與顯貴家眷談論期間頻頻看向身後的小案,見那小案上以明錦鋪作,上面已經擺滿了各式瓜果珍馐,璎珞搖綴之下更見布置精巧,招過洛俊問道:“靈岫今日怎麽不在,她不是一向喜愛熱鬧的嗎?”
洛俊暗自拍了拍胸膛,想起靈岫的鬼機靈,不由的黑了一張臉,自從這小祖宗來了雲陽王府,就差沒把雲陽王府的房頂給掀了,日日帶着那隻七彩公雞将府中攪得人仰馬翻,偏偏殿下就是寵愛她,由着她之餘偶爾還跟着她胡鬧。
洛俊還在暗自思考該如何回答殿下,見到洛貴妃問道洛少陽:“聽說你帶了個六七歲的小姑娘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