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厲笑,疾風吹拂白裳翻飛,好似有無數的英魂從黃泉底下發出怒吼,洛姝雅對上她的眼眸,不由得感到毛骨悚然,一步步逼近她,每走一步,便如同走到刀尖上,痛的她撕心裂肺,洛姝雅被她一步步逼退,顫抖着身子抵在梳妝台上,震懾在她森然殺氣之中。
半晌,她噴出一口鮮血,洛姝雅這才反應過來,她已經内力全無,再不是那個武功蓋世的絕頂高手,已經淪爲廢人了。
殿中的燭火被風吹得忽明忽暗,殿外的雨水越發大了,她笑着将唇角的鮮血擦去,巨大的雷聲伴着閃電将她的臉照的如同鬼魅,洛姝雅心中的驕傲與不甘使她擡起頭對上她的眼,望向眼眸深處,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心中豁然明朗,随着一聲響雷,突如其來的閃電将她眉宇間的刻骨冷笑照亮。
“你……你别過來……”
想不到啊,你自負一世聰明,卻敗在了她的手上。
她的手指輕撫在她如同絲緞潤滑細膩的臉上,洛姝雅頓時覺得一陣寒徹入骨。
聲音清靈動耳:“你不是就是想要看我狼狽的模樣啊,怎麽樣,滿意了嗎?洛妃娘娘。”
“就算我内力全失,也足以讓你萬劫不複。”
洛姝雅仰着頭,被目光中的鋒芒所震懾,卻聽見她笑的雲淡風輕,手中不知何時已經多了幾隻銀針,銀針在寒光之下發出滲人的銀光。
“不是我做的,都是皇上下的旨意。”她大口喘息着,仍是驚魂未定。
“可是是你自動送上門來的呢。”她纖細潔白的手指撫摸上銀針,笑的千嬌百媚,就連唇角的猩紅也染上了妖冶之色,精美絕倫,“聽過零落觞嗎?當初王宥便是中了零落觞,被那些幽魂日日糾纏……”
“别說了,不是我!”
她高高的擡起了手,千鈞一發之際,殿門轟然被推開:“住手!”
四月聽見聲音,身形不由的爲之一凝,側臉向闖入殿中的人望去,風雨肆虐的殿外,他一襲玄色長袍,廣袖玉冠,身上還殘留着外間的雨水,滴在玉石地闆上,滴答作響。
洛姝雅望向殿門之外,不由的癱軟了身子跌坐在地上:“皇上……”
他眉眼間的陰蟄森寒,讓人心中一顫,看向四月,卻帶上了難以言明的神色。
一把将四月推開,扶起癱軟在地上的洛姝雅,安撫道:“沒事了,别怕,朕來了。”
她深沉的黑眸看向兩人親密緊貼的身軀,洛妃小鳥依人般的依偎在他懷中,而他緊摟着着她柔聲安慰着,隻那雙眼,從始至終便沒有離開過她。
好一個英明神武的開國帝君,好一個溫婉賢淑的洛妃,好一番情深恩愛的缱绻畫卷。
“臣妾,臣妾隻是想來看看皇後娘娘,順便告訴皇後娘娘一個喜訊。”洛姝雅依偎在他懷中,小聲的說道。
四月冷冷的背過身,聽見她說的喜訊,不由的拽緊了雙手,卻也抵不住肆虐的寒意,神隐軍全軍覆沒果然是個“喜訊”。
“恩?”上昔疑惑着低頭看向懷中的洛姝雅,隻見她蒼白的臉上泛上一抹绯紅。
“臣妾……”洛姝雅溫柔的擡眼望向上昔,卻見到他面無表情的望着背立過去的四月,心中嫉恨如狂,連聲音也拔高了一些,“臣妾已懷有龍裔。”
上昔身形不由爲之一愣,竟帶上惶恐不安的看向四月,從她身上散發的凜然冷意似乎要将殿中的一切都化爲冰冷。
“那就恭喜了。”少時,她終于開口,漫不經心般,決然轉身離去,冷眼掃過兩人仿若一汪死水,看向他的時候,一雙眼眸中不帶一絲情感。
雨水落在琉璃瓦上,濺落在玉階上,滴答作響,在這個靜谧的夜空裏突兀響起。
一道驚雷劃破長空,他不由想要伸出手抓住她,卻連她衣衫的一角也沒撫摸到,殿中遺留下冷冽清香也随着一陣風被吹得無蹤無迹。
洛姝雅望向幽暗的内殿,不由的牽起嘴角的一抹詭異得意的笑意,轉而在皇上的懷中依偎的更緊。
她呆呆的望向殿中的那根橫梁,恍若見到母妃如何微笑着将自己纖細優美的脖頸挂上那雕龍盤鳳的橫梁之上。
“隻是當時已惘然。”她冷冷的笑着,一聲一聲在殿中愔愔迂回,原來她也太高估了上昔對自己的愛,他愛那張龍庭猶勝于她,若是心中沒有疑慮又何苦千方百計去查詢,若不是步步爲營又怎麽會落入他人的圈套,終究還是忌憚着她的吧!
浮世虛化夢,千秋身後名,旁人窮盡所能的追求,從來都不曾入得她的眼。
世間能令她閱盡萬千紅塵,而仍心醉神馳的,也唯有曾經那個心懷天下的淩上昔。
曾經兩人一同登臨帝位,俯視着蒼穹大地,這一方他們攜手開拓出來的錦繡山河,壯闊的景象讓她久久不能言語,靜靜的陪在他身邊看那山巒遠岚,遠處的林木被風吹得起伏。
“冷嗎?”他将她擁入懷中。
“累嗎?”他垂眸含笑。
那一刻,她并不覺得冷,覺得累,隻要有彼此,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
如今,他的懷抱成了另一個人的港灣。
不過短短三年,曾經那個願意爲她抛下千秋霸業看盡世間繁華的人竟變成了此番模樣。
淩上昔啊淩上昔,你明明知道,我所看重的,并非什麽雄圖霸業,而是在海内清宴之後,與你攜手花間,白首不離。
是的,孩子,他們也曾有過孩子,卻在他們都還不知道他存在的時候,便化作一灘血水,混在那蜿蜒流下玉階的鮮血之中。
她在睦清宮中待了整整一個月,時常赤腳散發呆立在那根橫梁之下,一站就是幾個時辰,薄光映照下的絕世容顔仿若世間最珍貴的玉雕。
若不是師父下山,恐怕她以爲她這輩子都不會再跨出睦清宮半步,生于此,死于此,一切歸于終始,曾經師父給自己占過一卦,卦面上隻有一個字,這一個字卻讓師父用了足足一夜,也無法參透,她的人生也算是全了師父所算出來的卦象。
當她從侍衛口中得知師父下山想要将她帶回天靈山之時,她不顧侍衛阻攔沖出睦清宮。
刀戟橫在面前,層層侍衛将她阻絕在遠處,師父的青衫被高台上的疾風灌滿,皓皓銀絲飄散在風中,依舊那般卓然出塵,宛若天人,透過高高的摘星台,師父遙遙的望着她,笑的一如從前的清高淡然,仿若在安慰她:“别怕,四月。”
“放開皇後!”上昔急切的怒吼從身後響起,刀戟褪去,人潮散開,她隻看着師父的身影,世間萬物都化作一片蒼白,唯有那抹聖潔飄渺的身影與飄散在風中的皓皓銀絲,倏然發現了師父身後的那個人,令她手足無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