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心情有些低落,進了古董店,餘念立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又進了城主府。
這一次,等着餘念的,是那隻貓,薛定谔的貓。
它端坐在一個漂亮姑娘的懷裏,眸子如夜色般墜着星辰的眸子。
“想不到,居然是你找到了它。”它的貓爪子輕輕掂量着手裏的筆,眼瞳裏流露出了一絲莫名的意味。
“真的是這支筆?”餘念還有些不敢相信。
薛定谔的貓微微點頭:“當然是它。”
說着,它從那漂亮姑娘的懷裏跳了出來,示意餘念跟着它。
薛定谔的這隻貓是兩隻腳直立行走的,和人一般無二。
餘念落後它兩步,大氣不敢喘,如此異獸,怕是一爪子就能撓死自己。
一人一貓懸浮在薛府之外。
“知道之前夜城是什麽樣子嗎?”
薛定谔的貓舉起了那隻筆,點點的黑色光華以這支筆爲原點,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開始擴散,數息之後,便籠罩了整個夜城。
下一刻,神光倒轉,整個夜城,開始旋轉,以夜城之下的湖爲對稱,倒轉了一個方向,原本無數懸浮的亭台樓閣,沉入了水中,原本入夢方可踏入的夜城内城,重現天日。
但此間所有修行者的位置卻沒有變化。
餘念和薛定谔的貓落在了地上,腳下是一道長長的青石闆街,盡頭,便是嶽存山的古董店,身後的青石闆道散落開來,薛斐兩府坐落,相隔數十丈的距離。
“這,才是夜城。”貓輕聲說着。
餘念靜靜地看着眼前這天翻地覆的一幕,心中有些驚悸,卻也不敢言語,跟在貓的身後,再次進了城主府。
同時,整個夜城,無數因永夜令而來的修行者們,紛紛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因爲他們手中的永夜令,不受控制地飛出。
他們目光遠眺,看見數百道永夜令自無數天驕的手裏飛出,化作無數道流光灌入了餘念的體内。
“嗚……”
餘念的氣海,直接嗚鳴一聲,浩瀚的靈力瞬間将他淹沒,他立在薛府門口,雙瞳之中,無數的神光射出,體内風雷火雨以及木煞靈力在這數百道永夜令的催動之下,要凝丹了。
此時,貓擡起左爪子,打了一個響指,在餘念體内不斷亂竄的靈力便融入了餘念的肌膚經絡竅穴之間,沉寂下來。
餘念呼出一口濁氣,神清氣爽。
“小小的感謝。”薛定谔的貓又落進了那漂亮姑娘的懷裏,淡淡道,“說吧,有什麽要求?”
餘念眼瞳裏的精芒漸漸斂去,這數百道精純的靈力灌體,使得餘念一下子至少省去了兩個甲子的苦修,隻要他願意,随時都可以破入第三境。
“城主大人,能替我化去體内的陰死之氣嗎?”餘念小心翼翼地問道。
但他是不抱太大的希望的,畢竟這麽多年,餘道人領着他尋了多少仙家,也解決不了他體内的陰死之氣。
果然,薛定谔的貓搖了搖頭。
“你體内的陰死之氣,很奇怪,普天之下,能夠完全将之化解的,應該隻有三陽宗至陽之術三陽術。這個要求,城主做不到。”
這隻貓沉默了片刻,似在和薛定谔交流些什麽,半晌,它眼瞳一閃,道:“若是你把手裏的那把劍送給城主,城主可以爲你續命一個甲子。”
餘念咧開嘴笑了笑,搖了搖頭,取出玉瓶灌了一口木煞靈漿,道:“那就請城主大人再給我一道先天至靈煞氣。”
“沒有問題。”薛定谔的貓很果斷,餘念的手裏多出了一個玉瓶,“梧玉空金,誕生于大道之中的先天金煞靈氣,吞下,你便可擁有六道先天至靈煞氣,凝丹,無可匹敵。”
“多謝城主。”餘念抱拳,朝着虛空一拜,真誠感謝着,雖然這位城主沒有露面,但餘念知道,他一直注視着這裏。
餘念離開了城主府。
薛定谔的貓卻一直注視着他:“這麽選出來的人,能夠勝任嗎?”
它自言自語。
那漂亮姑娘不見了,中年男人模樣的薛定谔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此地,看着眼前貓的神色間,竟帶着淡淡的敬意:“小女早就不該活在這人世,最後能夠做出點貢獻,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盜墓筆記》,非常重要,得不到它,我們就跳不出這方天地。”薛定谔的貓道。
薛定谔點了點頭:“但我們是不是應該提前告知他些東西?”
“他會回來找我的。”薛定谔的貓說着,一步跨出,消失不見,“本座去看看它,夜城,你守好。”
……
……
餘念出了城主府,看着眼前這忽然變換了的天地,感受着體内飽滿的精純靈力,心情有些愉悅,接下來,再煉成天煞丹,以前所未有的七道先天煞力凝丹!
餘念沿着眼前長長的青石闆街走着,天色陰沉沉的,卻沒有下雨。
前方古董店裏,嶽存山忽然出現了,他成功煉成了萬念化魔丹。
他面上帶着笑意,帶着激動,他的眼裏,隻有前方的斐府。
他要在第一時間,把萬萬念化魔送到斐安安的嘴裏,将她帶回這人世。
然而,一道黑色的閃電驟然出現,直直地落在了嶽存山的身上。
餘念瞳孔驟縮,一步閃了過去,嶽存山的手裏的萬念化魔丹,早已經消失不見。
這突如其來的驚變,讓人心駭動!
“嶽兄!!”餘念抱着嶽存山,面容有些扭曲,體内靈力瘋狂往嶽存山氣海内灌。
嶽存山的嘴裏不斷地淌出黑血:“咳……咳,沒有了,我要死了……咳,隻是可惜……可惜……”
嶽存山的眼瞳迅速地暗淡下來。
“你不要說話了!”餘念眉間緊緊地蹙在一起,他已經知道了,嶽存山體内,氣海崩斷,五髒六腑全部崩潰,除非仙人出手,否則,他沒有活命的可能。
餘念想把嶽存山抱到薛府,找薛定谔出手,卻被嶽存山制止了。
他顫顫巍巍地從懷裏取出了一隻竹蜻蜓,暗淡的眸子裏閃出了一絲亮光:“若是有機會……把它……把它交給安安……”
“行!沒問題!”
“夜城牢……牢籠裏……封印着……封印着你的……你的……”
“封印着什麽?”
嶽存山沒有再說話,生機就此斷絕。
……
……
古董店裏,餘念陰沉着臉,嶽陸呆呆地看着躺在自己面前的嶽存山,依舊不敢相信。不過區區一盞茶的工夫,怎麽一個活人,就沒有了。
小月的心情壞到了極點,她雙目血紅,雙手掐訣,再次催動逆緣追溯。
三人的面前,出現了薛天和他的手下吉隆的畫面。
出手的,是吉隆。
嶽陸死死地握拳,盯着吉隆,一臉的慘爛,如果出手的是這兩個人的話,自己少爺這仇,怕是報不了了。
“我去殺了他。”小月冷冷道。
餘念瞪了她一眼,冷聲道:“這是薛定谔的兒子。”
“嶽陸。”餘念繼續道,“帶着嶽兄回家吧。”
淚流滿面的嶽陸點了點頭,哭着道:“我和少爺出來幾十年了,出來的時候,老爺告訴我,一定要照顧好少爺……老爺,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少爺啊。”
嶽陸帶着嶽存山的屍體回了老家。
餘念和小月守着這方古董店。
嶽存山的死,在餘念的心裏,似沒有掀起什麽波瀾,他按部就班地煉化着體内的靈力,調節着自己的狀态,準備着九妖洞一行。
“你的心是石頭嗎?”第二日,小月忍不住問道。
餘念把弄着手裏的竹蜻蜓,道:“去了會死的。”
“你和我想象中,不一樣。”第三日,小月道。
餘念沒有說話,他盯着古董店外。
薛天領着一臉色發白的姑娘走了過來。
“安安,你大病初愈,不要太累。”薛天扶着斐安安進了古董店,朝餘念微微示意,“這位便是我給你提過的,讓我姐化蝶,幫我爹尋到仙夢筆的餘念。”
“原來,就是你幫青花找回了仙夢筆啊……”斐安安很好看,隻是因爲多年未見陽光的原因,臉色有些病态的白,她微微靠着薛天,小聲道,“當年這支筆,還是青花親手偷出來,讓我交給王五的呢。”
餘念聞言一怔。
小月則死死地盯着薛天,眼瞳裏的殺意閃爍着。
斐安安和薛天在店裏看了會兒,便出去了,天空裏,雲層漸漸散去,露出了溫暖的陽光。
斐安安立在日光下。
這是她十餘年來,第一次見到陽光。
她笑得很開心,溫暖的陽光燙在她的俏臉上。
她眉眼彎彎,一如經年以前。
她不會知道,曾有個生靈,在無比黑暗的年歲裏,拼盡了全力,在時間的長河裏掙紮逆行,不爲求生,隻爲能再見她一面。
她不會知道,曾有個生靈,在她家門對面,開了一家古董店,看着她從蹒跚學步到豆蔻年華。
她不會知道,曾有個生靈,踏遍了千山萬水,穿越了修真大界,努力在自己并沒有天賦的丹道之上,竟走了那麽遠。
餘念輕輕摩挲着手裏的竹蜻蜓,将之轉動,竹蜻蜓的兩個翅膀盤旋起來,兩個膀尾帶起的線條是兩根永不會相交的線,在餘念的注視之下,飛進了天空裏,漸行漸遠。
今生不再,何不如……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