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絕大部分的修行者在修行一段年歲之後,便會明白,自己這一生若沒有遇上天大的機緣,這輩子,應該也就這樣了。
所謂問道長生,所謂與天同壽,不過是站在塔尖的那麽一小撥生靈,心中的執念與可能罷了。
而芸芸衆生們,能夠完成開脈破入第二境已經是難能可貴,更何求所謂不死不滅呢?
距離凝結神嬰,跨過陰陽橋更是不知隔着幾千山幾萬水。
我們、他們,其實并沒有什麽遠大的志向,絕大部分的修行者都不是爲了成仙,不是爲了不死不滅。大家都知道,那不過就是個笑話罷了。
而這,也正是古往今來,成功證道者寥寥的原因之一吧。
夜城的内城,一座入夢方可踏入的城池,終日掩映在煙雨蒙蒙之中,無數的大魚在細雨間穿梭,使人如臨化境。
在夜城了逛了一圈之後,餘念和小月踏進了薛定谔的城主府。
細雨斜斜織着,不久,步十六提着一壺酒,一邊喝着,醉眼惺忪,一邊敲開了城主府的門。
冷平生慢悠悠地走在青石闆道之上,手掌攤出,感受着雨中大魚在自己指間穿梭的柔和觸感。
“八個堿基對的生命,這個世界,越來越有意思了。”
餘念和小月被一名長得極爲好看的小姑娘領着,來到了大堂之上,小月被這小姑娘領到了偏房去等着。
薛定谔隻見擁有永夜令的修行者。
大堂之上,已經坐着數道人影,餘靈溪也在其中,見到餘念,微微點頭,也不言語。
餘念找了一個空位坐下,很快步十六也踏了進來,目不斜視,眼中,似不認識餘念和餘靈溪一般。
“餘兄!”冷平生踏了進來,見到餘念微微示意,餘念站了起來,恭敬回禮,對于這位冷樓主,餘念心有敬佩,對方,的的确确是個很厲害的人,隻是他已經貴爲八部浮屠的一樓之主,爲何還要來這夜城淌這一趟渾水呢。
時間流逝,又是數個時辰過去,此間很快有了十餘道身影,皆年輕的修行者,紛紛天庭飽滿,神光内斂,實力不凡。
等了很久,但沒有人不耐煩,修真界最值錢也最不值錢的,便是時間。
堂前忽然一聲響,屋外悉悉索索間,衆人的眼前,出現了一位身材豐腴面色微白的中年婦人,她一襲淡淡的雪花衣衫,眉宇間,挂着淡淡的憂色。
“這……便是薛定谔?”有人低語,不敢相信。
少婦抿着嘴,立在了衆人面前,微微行禮,道:“大家好,我是薛定谔最年幼的幼女,大家可以叫我薛小姐。”
幾名侍女捧着茶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爲衆人滿上。
“敢問可是城主大人有事不能來,故而讓薛小姐前來代替?”有人問道。
“大家請喝茶。”薛小姐擡手。
餘念喝了一口,滿口留香,靈光四溢,氣海之中,靈海旋動,五道先天煞力,在這一刻,竟有了隐隐要結丹的意思。
好玄妙,好神奇的茶。
“悟道茶?!”步十六低呼,眼中露出驚喜,一口将手中茶碗飲盡。
“夜城之主,名不虛傳,隻是不知這城主大人,需要我們找尋的,到底是什麽東西?”餘靈溪抿了一口茶,淡淡問道,悟道茶,她不是沒有喝過,所以讓她如步十六這般失态,是不可能的。
“父親的事情,待會兒父親會親自來告訴各位。”薛小姐神色微斂,繼而道,“小女此來,隻是希望各位幫小女一個忙,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薛小姐話裏的意思,似乎她這次前來,和她父親薛定谔以及永夜令似乎沒有關系?
餘念微微蹙眉,面上不動聲色。
衆人也不言語,薛小姐繼續道:“事情很簡單,幫我找一本書的作者。”
薛小姐說着,朝侍女微微示意,後者便爲餘念等人領來了一本玉質的書。
半生緣,這是這本書的名字。
“小女因爲身體的原因,不能修行,隻能生活在這夢境之中,近十幾載年歲裏,全靠着這本半生緣聊以度日,但是三年前,在這本書大結局之前,它的作者,忽然不寫了,我很想知道它的結局。在座的諸位都是修真界數一數二的天驕,若是哪位能抽空幫我把這位作者尋來,小女必有重謝。”
說着,薛小姐攤開手,露出了一個玉瓶:“替死丹。”
衆人神色頓時一變。
此丹,丹如其名,吞下,可替自己死一次!
“小姐,老爺來了!”外面侍女忽然叫道。
薛小姐連忙收起替死丹,向餘念等人微微欠身,然後慌慌張張地消失了。
此地衆人神色各異,各有心思。
此時,堂前高位上,忽然多出了一道虛影,看不清面龐,卻有一股無形的威壓向着餘念等人襲來。
薛定谔來了。
“諸位好!非常榮幸諸位能夠握着永夜令來此,恕老夫此刻在處理城務,無法真身來此。永夜令的好處,想必諸位在踏入内城的時候,已經知曉,老夫也就不再多言。”
“老夫遺失的,是一件時空法器,它就在夜城,但是老夫卻找尋不到,故而發出永夜令,邀請各宗各族的天驕來此,若能尋到,諸位的要求,隻要我做到,一定滿足。”
薛定谔的虛影時隐時現,衆人聞言微微點頭,此刻得到薛定谔的承諾,心中踏實了幾分。
“敢問城主,這件法器,可有什麽特征?”冷平生問道。
“老夫隻給一個提示。”薛定谔沉默了片刻後,說道,“諸位皆是入夢化蝶踏入的這座内城,那麽請問,你們如何能确定,你們于外城或許才是真正的在夢中,而這内城,才是真實?”
薛定谔說完,瞬間消失,幾名侍女出現,領着衆人向外,各人皆目露思索之色。
如何确定自己不是活在夢中?這是個問題。
餘念來到偏房的時候,小月正在和薛小姐聊天。
兩人相對而坐,身側的床邊,挂着一個精緻的籠子,籠子裏,是一隻食夢魑。
食夢魑,六足之蟲,散發着青光,這隻食夢魑,似乎是薛小姐的寵物,但是卻并非尋常食夢魑精靈般的夢幻模樣,而是又老又醜,不能動彈,似乎已經快要到生命的盡頭了。
“小月,走了。”餘念招了招手,小月站了起來,眼眶紅紅的,“大叔,薛小姐好可憐,我們幫幫她吧!”
餘念看着那伸手準備去摸摸食夢魑,嘴角挂着淡淡笑意的薛小姐,領着小月出了薛府。
“哎!小夢啊小夢,你說,這一批人,會幫我嗎?”薛小姐單手托着腮,一隻手食指輕輕撥弄着食夢魑的六隻小足,後者嘴裏發出輕微的吱吱聲,似在附和。
“我活不了多久了,但願能見他一次呀。”
“我的好姐姐,你又利用父親的人來幫你找那根本就不存在的人!?”屋外,薛天忽然出現,神色微獰,厲聲喝道。
“什麽不存在!他當然存在!”
“你說說,你這苟延殘喘活在這世上,有什麽意思,趕緊去死吧!”薛天走了進來,微微低下頭,凝視着自己的姐姐,低聲道。
薛小姐臉色慘白,嘴唇顫抖:“你滾!你給我滾!”
籠子裏,那垂垂老矣的食夢魑瘋狂嘶鳴,似乎要撕了薛天。
薛天挺直了身子,撣了撣自己的衣袖:“身爲夜城之主薛定谔的孩子,你居然沒有氣海,不能修行,你活着,不過是丢父親的臉罷了!早點和你這隻該死的食夢魑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