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三輪血月之下的天墳。
自浩大靈旋之外的修真界。
自籠蓋九天天宗無數修行秘境神土。
不計其數的劍,環繞在了這柄斷劍之外。
然後在衆人的驚呼之中,這柄斷劍,化作了一個巨大的漏鬥,來朝之劍,盡數沒入其神光之中,消失不見。
隐約之中,有人看見這柄木劍的斷尖,似乎開始生長起來。
“這柄劍……吞噬億萬飛劍想要重生?”
“這到底是一把怎樣的劍!?”
“斬過仙的劍,在曆史長河之中,不可能籍籍無名!”
漫天劍光,震撼人心。
犀利的劍意來回在穹宇之下劃動,天邊的巨大仙腳正向着此地而來,大地咚咚作響。
沒有敢靠近這柄出世的劍。
遠隔數百裏之外,浩瀚劍氣便能撼動在場所有修行者的氣海,攪動經絡竅穴,使得衆人氣血沸騰起來。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漫天的劍光漸漸斂去。
“保守估計,這柄劍吞掉了上億把飛劍。”
“但是它好像依舊沒有蘇醒過來的迹象。”
低聲的議論聲響起,然後,戛然而止。
衆人的呼吸刹那凝固,然後,紛紛血紅了眼,修元在頃刻之間暴起,奔向了那懸在半空之中的木劍。
仙道寶物,就在眼前,觸手可及!
“嗖嗖嗖!”
耳畔破空聲此起彼伏,祁沐水拉了拉趙月見的衣袖,道:“咱們要不要去?”
“這把劍……不重要……”趙月見淡淡道,輕輕摩挲着掌間的老舊符紙,低聲道,“你在這裏等着我。”
說完,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方向同樣是那柄木劍的方向,但是看起來,似乎又有些不同。
看到趙月見消失,祁沐水咬咬牙,還是跟了上去。
“這把劍,不要去搶。”冷平生眼神微冷,此地數百修行者,還有源源不斷地修行者和正在被此地的驚天變化吸引而來,這柄劍,雖然任誰都看得出來是一件極上的寶物,但眼下,卻是最爲燙手的山芋,誰掌握之,便等于爲自己預定了一張死亡船票。
“可是咱們的計劃……”冷青青心有不甘,這柄斷劍,是她親自放出來的,那恐怖的力量,她有着真切的體會,若是能夠得到它,對于他們的計劃,對于冷平生的計劃,無異于如虎添翼。
冷平生倒是顯得很淡定,直接盤坐在了地上,身後的黑衣人很自然掏出了一張桌子,一個茶壺,兩個茶杯,他竟然喝起茶來:“這麽生動的現場演出,不容易看見,好好欣賞。”
冷平生握着佛珠一扭,其上畫面流動,出現了斷劍處的畫面。
冷青青點了點頭,冷平生說什麽,自然就是什麽,于是她洗茶,沏茶,然後喝茶。
不遠處,真仙子淡淡地掃了冷平生一眼,沒什麽表情。
冷平生舉杯,示意對方喝一杯。
真仙子嘴角露出了一抹冷意,旋即轉身,潇灑破空而起。
連城越帶着餘念,飛得有點慢。
他知道,那柄劍,誰最先得到,并不重要。
“小子,眼下有個大場面絕對是你今生難見,怎麽樣,想不想見識一下?”
餘念的體内,驚鴻劍的悸動越來越強,沖動着他的氣海,此時,連城越的聲音忽然傳來,餘念可以開口講話了。
“交換條件是教你天涯劍?”餘念問道。
“不錯,孺子可教。”連城越微微一笑。
聽覺被打開,餘念感受到四周圍空氣的流動,知道此刻應該還在高空之中飛行,體内的封印在驚鴻劍的沖動之下,快要承受不住了:“教你自然可以,天涯劍法,在星月國三王爺的手裏,想必也可以發揮出其精彩來,這樣吧,你先把我松開,我給你演示一遍。”
“真當老夫是傻子?”連城越冷笑。
“真當老子是傻逼?”餘念也冷笑。
餘念的五覺再次被封閉。
時間流逝,已經有身法極快的修行者迫近了斷劍,并且,毫無阻斷地得到了它。
狂喜之下,此人立刻展開極速,想要逃離此地。
但卻在瞬間爲術法所淹沒。
有人逃,有人死,有人棄。
一柄斷劍,在這三輪血月之下,掀起了滔天的血雨。
無數人喋血。
自古求仙問道,向來如此,萬千大軍擠獨木橋,能夠穿過一境又一境走到最後一步的修行者,億萬生靈之中,或可取一人。
修真修真,财侶法地,缺一不可。
爲了一件寶物,死上成千上萬的修行者,在這方世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在絕對的個人實力淩駕于當界道德之上的時候,以實力爲尊,便成爲了理所應當。
“十八歲那年,我通過阿爾法望遠鏡,看到了半人馬星座之外,數百道黑衣人淩空虛度,數以億計的飛劍結成了堪比一個星域的劍陣,切開了一口黑洞,從此,我的世界觀被颠覆。”冷平生喝着茶,看着佛珠内的厮殺,輕聲說着。
像是在說着自己的前塵往事,雖然聽不懂,但是冷青青喜歡聽,喜歡聽他講自己的故事。
“家……我想回家……”冷平生的眼神有些迷茫。
大戰忽然戛然而止。
戰場之上,形成了一道真空。
真仙子單手提着已經血粼粼的斷劍,眉心一滴鮮血在沉浮,散出璀璨的芒。
“小子,你帶不走它!”
有人沖了上來。
一道劍芒閃過。
真仙子手起劍落,便将此人切成了兩半。
他的身下,已經有不下十具屍體。
“他……他已經初步掌握了這把劍,得到了遠超過我們的力量……”
有人聲音發顫,望着真仙子,不敢言語,卻又心有不甘。
“還誰想要?”真仙子環顧四周,“一個能打的都沒有,這一世,太差!”
“你是仙的子嗣,自然不懂我等凡軀求仙問道的艱難!”
“哼!若不是你投胎投得好,老子一巴掌怕死你!”
“小輩,你放肆了。”人群之中,站出了一名老者,一頭銀發,但雙瞳卻炯炯有神。
“無神宗的宗主!修爲據傳至少是第七境!”
“有他的靈身在,此子,不能再放肆了!”
真仙子舉劍,指着老者。
斷劍面上在還在滴血。
“就讓老夫替你父親母親教訓教訓你!”
老者沖了過來。
下一刻,老者直接裂爲了兩半。
此地頓時噤若寒蟬。
“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真仙子冷笑,“當年的聖子神女們,好歹還能在我手中撐過幾個回合。”
“休得放肆!我等雖然不如你,但是各大天宗,總有天才能夠斬你!”
衆人憤憤不平,卻又不敢動手,卻沒有注意到,在真仙子的下方,諸多屍體之下,原本應該是仙珑棋的所在,趙月見不知何時已經竄到了這裏,她的面前,是一個三尺見方的黑色匣子。
爲斷劍引動而來的漫天飛劍,并不是被斷劍所吞噬,而是被吸入了這方劍匣之中。
這方劍匣之中,藏着上億把飛劍。
手中老舊符紙往劍匣之上一按,便将此物封印,收入乾坤袋,趙月見隐匿身形而出。
連城越站在人群之外,看着沐浴在神光之中的真仙子,連連搖頭,此子本就是巅頂之材,雖然不知道什麽原因,被其母親封印到了現在才出世,但是這一身戰力,在這遍地都是第二境的修行者之中,的确是一個能打的都找不到。
而且他的眉心,若是連城越沒有看錯的話,應該就是那滴在劍壁之下,自千機變内得到的真仙血。
一滴屬于他父親的血。
有了這滴血,在這天墳之中,真仙子更是如入無人之境。
“雖然在這裏很強,但是一旦離開……唔……你……”連城越的眼瞳忽地一凝,一隻手,自他的胸膛而出,洞穿了他的肺腑。
餘念解開了封印。
殺掉連城越的同時,餘念身子一軟,自半空跌落。
還未破入第二境,餘念并不能夠飛行。
此地本就安靜,餘念落地砸得轟隆一聲,頓時引動了四周的目光。
“是你。”真仙子看見了餘念,手中斷劍再起,“找死。”
人群之外,趙月見拍了拍祁沐水的肩膀,道:“走吧,該拿的東西我都拿到了。”
祁沐水沒動,指了指前方。
那裏,一道消瘦的身影從煙塵之中站了起來,雖然看不見面龐,但是趙月見隻一眼便知道,那是餘念。
真仙子動了。
趙月見動了。
餘念也動了。
轟!
驚天碰撞!
兩生花在趙月見面前搖曳,黑白兩色交織,她面色蓦地漲紅,嘴角溢出鮮血。
真仙子舉着斷劍,一劍斬來!
她的身後,餘念駭然,他手中夕陽鏟已經翻出,自趙月見腋下刺出,直取真仙子脖頸!
靈光閃動,餘念隻感覺自己撞在了一面銅牆鐵壁之上,虎口皲裂,夕陽鏟幾乎就要跌落。
“走!”
趙月見給了餘念一掌,将餘念推開,裹着兩生花,殺向了真仙子。
餘念飛出十餘丈,五髒六腑與真仙子撞上的一瞬,便齊齊移位,若非被趙月見拍走,此刻已經是一具屍體。
他腦子還有些亂,祁沐水已經落在了他的身側,拉着餘念,迅速消失。
不知道竄出了多遠,兩人竄入了一片密林之中。
祁沐水大口喘氣,兩頰紅紅的:“你怎麽會在這裏?”
餘念晃了晃腦袋,吐出嘴裏的血塊,焦急道:“趙師姐?”
“我沒事。”話音剛落,趙月見便落了下來,“他很強,但是手握滅冬,他走不掉。”
滅冬,就是那把斷劍的名字。
話說得很輕松,但是話音還未落,趙月見便身子一軟,倒在了餘念的懷裏。
“師姐!?”
餘念左手搭在了趙月見的手腕上,發現對方的氣息,正在快速地跌落。
趙月見,要死了。
“師姐!”
餘念面露痛苦,懷裏的這個女人,當初在荒土墳丘第一次見面,餘念便覺得她好像對自己不一般。
最關鍵的,她竟然好像知道自己最爲核心的秘密,九死一生經!
但是她又完全對自己沒有惡意,在荒土墳丘之内,更是親過自己,而眼下,此女,爲了救自己,竟然要付出自己的生命!
餘念的眼眶有些發紅,心中有些東西堵着,卻看見祁沐水在一旁抿着嘴偷笑。
“你還在笑!她要死了,你居然還在笑!”
餘念無比地憤怒。
此時,他的懷裏,趙月見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化作了無數的曦點,逸散在了空氣裏,就像是從來不曾出現過。
隻在原地留下了一個乾坤袋,以及一塊黑色的令牌。
趙月見,真的死了!
那個初見便宛如仙子一般的女子竟然就這麽死掉了!?
餘念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月見姐沒事。”祁沐水無語地拍了拍餘念。
“什麽意思?”餘念雙目血紅,猛地瞪了祁沐水一眼,這一眼,盯得祁沐水身子一顫,仿佛看見了無數的屍山血海,仿佛有一尊屠殺了億萬生靈的惡魔在盯着自己。
“這隻是月見姐的靈身,她的本尊還好好地在江南煙雨樓喝茶呢!”
“當真!?”
“自然是真的!要知道月見姐可是第四境的高手,面對着那人,還不就是一掌的事情,哪裏會落得如此下場!”祁沐水恨恨道,但她心裏也承認,眼下,他們是絕對勝不了真仙子的,對方太強,“你若是不信,咱們現在就出去呗。”
祁沐水說着,撿起了地上趙月見留下的乾坤袋,和那枚黑色的令牌。
這一次天墳開啓,各大宗門踏入此地的真傳弟子很多。而除了這些真傳,還有一些修行多年老怪的靈身。
雖然都是第二境,但是戰鬥經驗的差距,掌握術法的高低,都能在對戰之間影響生死。
而真傳,便是一個宗門的未來,絕對不能出事的存在。高階修行者損失一具靈身,修行個數月便能補回來。
而真傳們,若是損失了一具靈身,那就意味着數年的苦修成爲了白費,更意味着,在和别家宗門真傳的競争之中,落了下風。
這是各大宗門都不能允許的。
故而,九大天宗,聯合在一起,花費了極大的代價,爲進入天墳,尤其一些隻有第二境,以真身進入天墳,自身天賦極高的弟子,煉制了一枚傳送令牌。
關鍵時刻,捏碎這道令牌,便可自天墳傳送而出,逃離險地。
祁沐水把原本屬于趙月見的傳送靈派給了餘念,同時掏出了自己的。
“你真的還不打算離開?”祁沐水皺着眉頭,“這裏很危險,你這第一境的修爲,還是趕緊回宗門好嗎?”
餘念搖了搖頭,收起了令牌,平靜道:“趙師姐不能這麽白白死掉。”
“都告訴你了,她沒死。”
“這個仇,必須要報!”
“月見姐爲了救你,靈身都死掉了,你還要去送死!?”
祁沐水真想一巴掌把餘念拍死在了這裏。
“你……”祁沐水還想要說什麽,她手中的傳送令牌,卻是忽地裂開,陣紋扭動,将她送出了此地。
此地安靜了下來。
餘念靠在一株老舊的古木下,擦了擦嘴角的鮮血,道:“好久不見啦,小狐狸。”
斜上方,一根樹枝上,一雙白嫩的小腳丫輕輕地晃動着,淡淡的月色自樹葉間斑駁而來,光陰交錯。
一襲白衣的少女一手按着屁股下的樹枝,一手捏着一顆雪梨,紅唇蠕動着,吃得很香。
她大大的眼瞳眨呀眨,吃完了手中的雪梨,這才淡淡地掃了餘念一眼:“你個瓜娃子,咋還沒死喃?”
一枚吃剩下的雪梨核飛了過來,敲在了餘念的額頭,同時一竄鈴铛般清脆的笑聲自樹枝上搖曳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