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鏡的河面裂開,然後迅速合攏,餘念和荷傘對視一眼,正準備出手救這女子,隻見那剛剛愈合的河面忽的再次裂開,一張巨大的漁網裹着血色嫁衣女飛出,落在了河岸上。
橋下緊接着竄出了幾名少年,湊了上去,極爲娴熟地将女子身上的漁網解開。
女子全身濕透,腦袋上挂着幾根嫩綠的水草,更有小蝦米在她的衣紋間跳動,女子一動不動的,雙目之中沒有焦點。
幾名少年将女子身上的水草摘下,眼瞳中露出了些許的好奇之意,幾雙手在女子的身上摸來摸去的。
“都幹什麽呢,還不把紅姑帶回去!”人群後出現了一名老者,狠狠地跺了跺手裏的拐杖,斷喝一聲。
老者在這群少年面前顯然極有威望,聞言立刻有一個壯碩的少年背起女子,幾人小跑着進了村,一路上,向着餘念這裏投來了好奇的目光,似乎是第一次見到外人,極爲詫異,但是都聽着老者的話,很快消失在了村子的炊煙袅袅之中。
老者拄着拐杖立在了餘念和荷傘面前:“很多年沒有外人來到咱們村子了,貴客光臨,真是榮幸之至。”
老者看着餘念兩人,咧開嘴微笑,露出一口發黑的黃牙,臉上的褶子被撐開。
餘念收回看向那女子的目光,沖着老者拱了拱手,眼睛斜睨了荷傘一眼,道:“我夫妻二人慕山川大海,遊曆間,竟迷失了方向,敢問老丈此處是何地?”
老者摸着自己稀疏的胡子,眯着眼睛,目光落在沖着餘念微微色變的荷傘身上,道:“兩位應該是外面來的吧?俊郎、美麗,當真是一對神仙眷侶。”
聽到“外面”兩個字,餘念眉間一挑。
老者臉上的笑意來得更濃,側過身子,将進村的路讓給兩人,道:“此事說來話長,二位旅途也乏,不如先入村休憩片刻?”
餘念和荷傘交換一個眼神,眼前的村子,是他們在這方世界遇上的唯一的擁有人的氣息的地方,自然得入。
跟在老者的身後,兩人踏過了石橋,邁過十餘丈的亂草小道,頭頂出現了一個石匾,匾上有幾個方正的字,不過餘念和荷傘都不認識。
老者指着石匾道:“幸福村。這是咱們村的名字,老朽正是咱們幸福村的第十七任村長,姓李。”
餘念兩人在李村長的帶領之下,進了幸福村,入目便是一條長長的三馬寬的青石闆道,兩側房舍參差坐落,此刻似乎正是做飯的時間,有好些屋頂都有青煙升起。
空氣很潮濕,臨道的屋檐上凝結着水珠,透着晶瑩的光。
看起來很祥和,但卻看不見一個人。
剛才将那跳橋女子背走的少年們不知道鑽進了哪家小舍,早已看不見人影。
李村長領着餘念兩人走向了左手邊的小院。
柴門輕掩,其上布着一些蛛絲,一看這位村長就不是一個勤快的人。
推開門,立刻有一股腐朽的氣味鑽進餘念的鼻腔。
“嘿嘿,老頭我平日有些憊懶,家裏亂了些,客人不要介意。還未請教兩位尊姓大名?”
入了屋,餘念兩人坐在一張紅木桌前。整個屋子有些晦暗,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坐落方位的問題,沒有什麽陽光透射進來,所以東南角上點着一盞橘黃色的燈,随着穿堂風輕輕搖曳着。
“在下李遊,賤内姓張。”餘念看着李村長道。
村長聞言笑了:“想不到我們還是本家啊,真有緣分。”
說着,他轉身進了側屋,不一會兒,響起了水聲,似乎是在泡茶。
“怎麽樣?”餘念低聲問道。
荷傘搖了搖頭:“此地很是古怪。”
片刻,老頭捧着兩碗茶出來了。
茶水很香,是很奇怪的,餘念從未喝過的茶香。
目光落在茶碗之時,餘念神色不由得一變。
茶碗中泡的,不是尋常所見的茶葉,而是一條蟲子。
餘念神念忽閃,想到進村時遇見的那跳河的女子腳上,正有這種蟲子在蠕動。
“兩位怎麽不喝?這茶很好喝的啊!”見餘念兩人都不動彈,村長搖了搖頭,覺得餘念兩人簡直就是錯過了人間至味,端起一碗,咕咕咕下肚,舒爽地打了一個嗝,眼睛眯着,露出極爲享受的表情。
“在村外聽您說很多年沒有外人來村子了,也就是說,以前也有人來過?”荷傘轉移話題。
老頭放下茶碗,似笑非笑地望着荷傘,道:“是啊,上次見到外來者,還是三十年前呢,我記得好像是三個人吧。”
“敢問這三位前輩去向何處?”荷傘急問。
老頭瞥了她一眼,道:“你們是想要離開這裏吧?”
餘念:“還請您老指點迷津。”
老頭歎了口氣,道:“我們幸福村與世隔絕,祖祖輩輩世世代代都生活在這條幸福河畔,不敢離開,也不會離開。所以外面的世界,我無從得知。你們的問題,我無能無力。”
“所以那三位前輩?”餘念追問。
老頭伸出了兩根手指頭,說一句話,落下一根:“其中一人沿着幸福河溯流而下,不得其蹤。一人留在了我村子,十餘年前過世。”
說完兩人,老頭閉口不言。
還有一人呢?
這是餘念和荷傘都想要知道的問題。
但此時老頭卻是站了起來,望了望屋外,道:“天黑了,兩位先休息吧,村子裏還有點事情,我需要去處理一下。”
說着,老頭便踏出了門。
餘念兩人都有些詫異,天黑?開什麽玩笑,兩人沿着長河一路而來,這藍天根本就沒有變化過,九天之上根本就沒有太陽,談何晝夜交替?
這老頭似乎在遮掩着什麽。兩人如是想着,追了出去,眼前的天空,竟然真的暗了下來伸手不見五指,老頭不見蹤影。
沉默了片刻,兩人又默默退回了屋子。
“這是什麽鬼地方?”荷傘嘟囔了一句。
餘念的眉頭緊緊地皺在一起,屋外,忽的風聲發作,撞在屋檐上,呼呼作響。
東南角的燈火,猛烈地搖晃了起來,像是一個被人扼住咽喉的将死之人最後的死命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