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别過紅菲,回到望江樓的時候,已經是酉時下四刻了。随便吃了點飯,便回到房内。剛想打坐一會,想起和黑衣人的約定,心想我也應該要有一件夜行衣才行。便又出到外面裁縫店看了看。要定做是來不急了,好在有一件現成的,雖不是很合身,但湊合着還行。便花了二兩銀子買了下來。回到房内,打坐得一個時辰左右,時候差不多了。我便套上了那件夜行衣,出了望江樓,潛進聚賢山莊,又攀到那棵大樹上。
“你遲到了。”我剛上了樹,還沒找好位置,就聽那黑衣人說。我尋聲望去,他就倚在大廳後牆的牆角。隻聽他又說道:“來追我啊,今天怎麽這麽不急了?”
我躍下樹朝他撲去時,他已如離弦之箭逃離山莊。也在這時,我聽到慧覺大吼一聲:“是什麽人?敢夜闖山莊。”我不敢回答他,任憑他追我追了出來。
我們三人便這樣相隔數丈追了大半個時辰,就聽到前面那黑衣人“嘿嘿”笑了一聲,道:“又釣了一條大魚。”慧覺聽到這話,停下了腳步,片刻便返身奔回山莊去了。
“今晚我一定要抓住你這個釣魚的。”我邊說邊加快了腳步。
他也加快了速度,沒回頭,對我說:“敢情這世上還有能反過來釣漁夫的魚?”
“别得意,等下你就笑不出來了。”看着這跑的路,我不禁暗暗自喜起來,因爲又是去蜈蚣嶺的那條路。隻要在岔路口不是去到八卦谷,而是山頂的話,那他今晚是插翅也難飛了。結果到了岔路口,他真的選擇了去山頂的路,我一陣狂喜,幾乎忍不住要笑出聲了。等到了山頂,我便停下來守着路口,笑着對他說道:“哈哈哈,這是條絕路,你跑不掉了。你可真夠笨的了,走了兩次絕路。”
他也停下來,反過身來面對着我道:“瞧你高興得那樣?來抓到我再笑吧。”
“沒那個必要了,我隻要守在這裏,等到天一亮,你就無處可逃了。”
“是嗎?那你慢慢等吧,離天亮還有好幾個時辰哩。”
“不急,我有的是時間,而且出門前我睡了個飽,精神着哩。”
“睡了個飽?騙誰啊?我查了個一清二楚,你江少俠是酉時三刻才回的望江樓,吃飯還要點時間吧。喲,還學我買了件黑衣,好像有點大哦。什麽眼光啊?下回我幫你挑件合身一點的,免費送你。”
“跟你很熟嗎?你這麽關心我的衣着。我看你還是多想想怎麽逃吧。”
“你不是說等天亮嗎?那就等天亮啰。”片刻,他又道:“哇,這山上風這麽大,要是讓我着涼了,我一定要找你麻煩。”
“現在是我在找你的麻煩,你别搞錯了。”
又等了一會兒,他又突然說道:“站着好累啊,嗨,到這大石頭上坐一下。”說完,他面朝着我坐了下來。又道:“你那邊有石頭嗎?站着不累啊你。”
我沒有理會他,一直抱着劍站在路口一動不動。
他見我不說話,也沒有多說。就這樣耗得有半個時辰的樣子,他擡頭看了看,突然又道:“今天是初八,月亮是半圓的。你快看,那弦邊若隐若現,好漂亮啊。”
“我不看,才不上你當呢?我就盯着你,看你還有什麽花樣?”
他“唉”了一聲,沉默得一會,道:“你站着,我也站着陪你吧。”
說完他真的站起來面對着我。我心想:“這什麽人啊?對我這麽講義氣?不對,他肯定是想取得我的同情,讓我放松警惕,真是太狡猾了?”
“我隻有一個目的,就是抓到你,所以你也不用妄想這次我會放過你。”
“我可沒妄想過,就這麽耗着吧。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聊聊天嘛,都無聊死了。”
“好啊,聊就聊。先聊聊你啰。你是什麽來頭啊,神秘的黑衣人。”
“哇,還沒有抓到我就審問起來了,真有你的。還是聊聊你吧,反正你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地方,是嗎?”
“那當然,不像有些人,故弄玄虛,連名字也不敢告訴别人。”
“你這激将法對我沒用的。我調查得很清楚了,沖之派大弟子江少俠,初次下山,就跟各大門派的高手都打過了。表現得不錯嘛,你師父一定很高興,這掌門的位子是非你莫屬了。不過,你怎麽這麽不小心?被聚賢山莊給趕了出來,這對你的前途很有影響哦。”
“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可沒想過當掌門。”
“哦?你出盡風頭,不是爲了當掌門?難道是爲了在你師妹面前表現一下?哦,我明白了,隻有你搞定了師妹,掌門也非你莫屬了。這招高明得很啊,比你的沖之劍法一點也不遜色。說真的,你師妹那麽漂亮,真是财色兼收啊,賺大發了。”
“我一直把我師妹錄當成親妹妹,你不要亂說話。想惹我生氣嗎?别白費氣力了,我是不會上當的。别的本事沒有,忍的本事我還是有的。”
“哦,這麽說你不喜歡你師妹啰?難道另有心歡?說來聽聽,是哪個姑娘?是不是柳家的千金小姐?你小子豔福不淺啊。”
“你說我也就算了,不說毀人家清譽嘛。再說,我跟她才認識,怎麽可能嗎?”
他沒有立刻回話,而是過了一陣才道:“你是說剛認識就不可能有真感情嗎?”聲音明顯低了很多。
我想到了紅菲,也是剛認識,但心已全交給她了,所以我剛才說的也不對。于是對他說:“也不是啦,隻是對她也隻有兄妹情份。真怪了,我怎麽跟你扯這些啊?馬上打住,别忘了我和你之間的身份。”
“那你倒底喜歡誰呢?不敢說嗎?你要真喜歡人家,就要讓大家都知道,别躲躲藏藏。”
“就算我要告訴别人,也不用告訴你啊。唉呀,不跟你談這些了,你還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被我江帆抓住,不丢人。”
“真服了你,臉皮真厚。好了,時間到了。”
“什麽時間到了?你想通了?打算束手就擒?”
“你還真當我有這麽笨要跑這條絕路?告訴你吧,我隻是要把你引開。這麽久了,應該辦完了。”
“辦完什麽了?你們有什麽陰謀?”
“雖然你對你師妹沒有那種意思,但起碼她也是你師妹啊。你還是趕快回去看看她吧。雖然我要他們不要傷到她,但這刀劍無眼,誰能保證得了呢?”
“哈哈哈,少來了,這也能忽悠?我可沒這麽笨。”
“你又不是不知道,聚賢山莊每晚都出事,今晚也不例外。再說了,你說是抓我重要,還是你那漂亮師妹的安全重要?趕快回去吧,看一下放個心也好啊。這樣吧,我留在這不走。你回去看一眼,要是你師妹沒事,再回到這裏來,我們繼續耗。别太久哦,我隻等一個時辰。”
他會不走?我将信将疑。但心中着實牽挂着師妹,沒辦法,隻能放過他了,反正機會多的是。我正猶豫間,隻聽他又道:“還不快點,開始算時間了哦。”
我回答他道:“好,就信你一回,别食言。”說完急匆匆地跑回去,隐隐還聽到他說了句:“還說不喜歡你師妹?瞧你急成這樣。”
我溜進聚賢山莊,再次來到師妹的窗下,透過昨晚戳的孔往裏面瞧了瞧,卻聽到師妹在另一面叫了聲:“誰?”好在聲音不是很大,應該沒有驚動旁邊房間的人。
“是我,師妹。”我低聲回答。
她小心的推開了窗,看到我一身黑衣,先是吃了一驚。稍傾便道:“師哥,真是你。我看到窗紙破了個洞,就猜到是你,所以一直在這等。你怎麽才來啊?”
“真是個傻丫頭。師哥見你沒事就行了,你可要小心點啊,别讓我擔心。”
“我知道的。”師妹回答之後,低下頭小聲地說了句:“師哥,我想你。”
我無言以對,真不知要如何回答。我心裏隻有紅菲,本想原原本本地跟師妹說清楚,但又怕她傷心。畢竟我們身在異鄉,多多照顧她也是應該的,怎麽能節外生枝呢?還是回到山上再跟她說清楚不遲。沉默了片刻,我岔開話題道:“師妹,這兩天沒出什麽事吧?”
“要是沒出什麽事就好了。昨天晚上李無雙帶的巡邏隊全隊覆沒,沒留一個活口。屍體都還是今早上在後門樹林裏發現的。所以各掌門決定不再組織巡邏,而是由幾個武功高一點的自願守暗哨。一個多時辰前慧覺發現有兩個黑衣人,便追了出去,但沒有追到。我想有一個人是你吧。那另外一個是誰?”
“确實我也是其中之一。另外一個就是那個我追了好幾次的黑衣人。如果能逮到他,也許我就會知道倒底是誰在陷害我了。”
“那你抓到他了沒?看樣子是沒有。”
“我擔心你有事,所以……唉,那個人……不說了。這偷偷摸摸的被人看到了會說閑話的,師妹,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去了。”
“師哥,我想要你多陪我一會。”
“乖,聽話啊。都快天亮了,你還是好好休息吧,我走了。”說完,我向她擺了擺手,又幫她放下窗門,便往蜈蚣嶺趕去。說真的,我本不信那個黑衣人還會在那等,傻子才會等我去抓他。但也抱着一種試試運氣的想法,我急急忙忙地趕到了那裏。令我吃驚的是,他還真在那裏。見我到了,他先開口道:“哇,真去了一個時辰。來回半個時辰足夠了,那另外半個時辰在做什麽呢?是不是跟你師妹難分難舍啊?”
“你是不是等傻了?等我來抓你也就算了,還一見面就知道調侃我。不知道危險已經來臨了嗎?要是換了是我,也不保證我會在這等下去。”
“君子一言九鼎,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兌現。不過,你今晚卻不能抓我。”
“我爲什麽不能抓你?你是想說抓不到你吧,難道你還能逃得掉?”
“當然不是。我隻是請求你今晚放過我。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沒完成,還不能讓你抓。”
“你要是不想讓我抓,剛才可能一走了之,大可不必現在來求我。”
“我甯願求你,也不願失信于你。我也知道你一定會答應我的,是不是?明天晚上,我們再在這裏接着現在這樣耗下去,能不能抓到我看你的本事,如何?”
“我憑什麽答應你?我也并不相信你。”
“江少俠,我想你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江湖上雖然有正邪之分,但不可否認的是正派中有奸佞小人,邪派中也有謙謙君子。憑什麽你們正派人士殘殺邪派的人就是爲民除害,而邪派的人傷到正派的人一根毫毛,就是窮兇極惡?這完全是一種極端的偏見。我試着問你一下,如果你追的是一個正派的人的話,你會不會答應他?”
“如果不是十惡不郝之人,我想我會的。”
“追了我這麽多次,你認爲我是那種十惡不赦的人嗎?”
“好像也不像。事實上我并不知道你是正是邪,我隻是想從你身上弄清一些事情的真相。要不,你告訴我吧,我決不爲難你。”
“我就知道你會答應我的。但有些事我也有我的難處,過段時間我一定全告訴你。你要是想早點知道,明天抓到我再說吧,今晚是不行的。”
“好吧,也不急在這一天半天的,我就再信你一次。說好了,明天接着耗。”
“你不要又遲到就行了。你讓開吧,我要下去了。”
“我先走,你再走。說真的,你可真是能說會道,我又被你忽悠了。”
“如果不是你認爲我說的合情合理,就算我是張良轉世,你也不會答應的。咱們這可算得上是英雄所見略同啊。你先請吧,後會有期。”
我别過他之後,一路狂奔回望江樓。這晚來回跑了好幾趟,竟一點也不覺得累。反而覺得體内氣息源源不斷,充沛旺盛。可能是白天吃了那白猿的桃子的緣故,說不定已增了我十年功力,怪不得白猿也會武功,一定是每年都吃那桃子,不知不覺也和人一樣有了幾十年内功,隻是還不懂得發揮罷了。我進了房間,在床上打坐,把内息調理得一番後便酣然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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