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月光清冷,挂在天空,給宋家宅院渡上了一層淡淡的冷光。
人人都有所求。
可所求若是繞城了一個三角形,總歸是有人要被踢出去,姜慕晚成爲兩方拉鋸戰的中間點,在宋家與顧江年之間,隻能折一方。
且無論她選了哪一方,另一方都會傷筋動骨。
書房、卧室、客廳,三足鼎立。
宋家在這深夜,人人清醒。
一場宴會醉了看戲人,可當事人仍舊清醒着。
書房内,姜慕晚雙手撐在腦袋上,閉着眼,心頭打顫,連帶着渾身都在顫栗。
面龐上的淚水砸在桌面上,開了花,又隐入木質桌面不見。
在首都,她是宋家女,在公司,她是呼風喚雨的女财閥。
在外人眼中,她心狠手辣颠覆家族的姜慕晚。
可唯獨在顧江年哪裏,她是自己,什麽宋家女,什麽女财閥,這些莫須有的頭銜她通通都可以抛棄掉,隻做自己。
顧江年成了她的栖息地,似和候鳥遷徙的終點。
在顧江年跟前,她可以委屈,可以無理取鬧,可在外人跟前,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當得成熟穩重。
客廳,宋思知坐在地上目光望着老爺子書房門方向,在這淩晨的深夜豎起耳朵集中精力聽着書房裏的動靜,似是怕出現意外。
這夜、淩晨一點過五分。
站在院子裏抽煙的宋思慎丢下了手中煙頭,連帶着空蕩蕩的煙盒都丢在草坪上,大半個小時,半包煙下去,這是從所未有的時刻。
也不否認爺爺的話有道理,可也深知顧江年在姜慕晚的人生中到底是何種存在。
宋家的門庭,宋家人的平安都及其重要。
可此生在人世間走一遭,背負的永遠都是家族使命,該是何等的悲催?
人間情,人間愛,難道都不值得我們去嘗試嗎?
宋思慎拉開門進去,忽視了坐在客廳裏的宋思知,直接推開老爺子的書房門,望着滿身孤寂與無力近乎要融合在昏暗環境中的姜慕晚:“如果一件事情讓你難以抉擇而又徘徊不斷,證明你心中是偏向他的,宋家給你的是親情是恩情,而顧江年給你的才是人生,回去吧!”
宋思慎的這番話,是壓垮姜慕晚心裏防線的最後一根稻草,以至于、在這淩晨昏暗的書房裏,滿身孤寂又找不到出路的人似是看見了黑夜中鑽出來的一點點光亮。
于是、本是撐在腦袋上的手緩緩下移捂住了眼睛。
她“嗬”的一聲哭出了聲兒來,渾身哆嗦,纖細的雙手捂着臉面,淚水順着指縫一點點滲透出來,她的哭聲帶着壓抑、無奈、不甘、以及種種難言的苦痛,那嗚嗚聲,比嬰兒的啼哭還漫長。
若此時,顧江年看見了,又該是何等心疼?
若此時,顧江年看見了,還舍不舍得她爲了此事兩面爲難。
慕晚的哭聲,在夜空中呼嘯而過,夜間大院裏值班的人從屋子後方走過,驚出了一聲冷汗。
似是及其害怕似的加快了腳步離開了這個滲人之地,無人敢停下來細探究竟。
宋思慎站在書房門口,望着悲恸的姜慕晚,紅了眼眶,不忍在看,微微側首将視線落向客廳的某一處。
人這一生,總是在舍與得之間徘徊不斷。
而家庭和婚姻什麽時候列入了人生抉擇之中了?
人人都是羅密歐與朱麗葉?人人都是梁山伯與祝英台,那這世間該有多少癡男怨女又該有多少的不得善終?
事業需要善終?
家族需要善終?
感情難道就不需要?
還是說,在感情家庭相媲美時,前者隻能占下風?
宋思慎站在書房門口,狠狠的歎了口氣,而後、邁步向着姜慕晚而去将坐在椅子上的人半拉半抱的拖了起來,擁着她向門口而去。
“人世間的任何一場賭博都有輸的可能,思前想後、考慮在三,權衡利弊最終的出來的答案也不一定是你想要的。”
宋思慎想,宋家人都能平穩落地和遇到一個真心實意把你寵成小孩的人,後者似乎更爲艱難。
家族榮耀也好,安危也罷,宋家人的段位已經擺在這裏了。
難歸難。
但大家同心協力多走幾步仍舊是能夠到達的。
可一個跟自己情投意合的人,不是你多走兩步就能遇到的。
宋思慎想帶姜慕晚離開,并且也付出了行動,他半擁半抱着人離開書房時,坐在地上的宋思知猛地起身,許是坐久了,腿麻了,踉跄了一下,但這人一秒未曾耽誤,跌跌撞撞的朝着宋思慎奔過去,伸手鞥扯住姜慕晚的另一隻手背,望着正情緒高漲的宋思慎:“你瘋了?”
“要是一腔熱血滿腔孤勇能解決問題那有梁山伯和祝英台什麽事兒?”宋思知多想了那麽一分,試圖在宋家和姜慕晚的婚姻中找到一個平衡點,讓她不至于處在這個檔口兩面爲難,也不用舍誰選誰。
宋思慎滿身冷怒,伸手撫開宋思知落在姜慕晚手中的爪子,怒斥她:“你懂什麽。”
“宋思慎——————,,”宋思知的咆哮聲在身後響起。
二樓主卧一聲細細的開門聲被她的咆哮聲掩住。
“你今日帶她走了,宋家的門往後她可就再也進不來了,爲一人而舍棄全家,你是有多大的勝算才敢這麽毅然決然的帶她回c市?人世間的任何一場賭博都有輸的可能,如果她今天出了這個門,輸了、也就再無退路了。”
宋思知的話,太過清醒。
清醒的讓本就處在絕望中的姜慕晚又多了幾分顫抖。
她用宋思慎說過的話來堵他。聽起來,是那麽的有道理。
“什麽是赢?赢的定義是什麽?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有所求,你獻身科研求成果,我置身娛樂求名氣,宋蠻蠻置身金融求利益,你現在這番話賊他媽的令人作嘔,比吃了潲水桶裏發了臭味的飯菜還令我惡心,你用自己求科研的心态來要求一個求利益的商人,你知道這叫什麽嗎?你拿着一根破草詢問一個瀕臨餓死的人這裏面有何藥用價值,道不同不相爲謀,志不同不相爲友,念不同不相爲勉;行不同不相爲攜,宋思知,你懂個屁。”
“你以爲人生是寫作文?老師給你一個中心思想你展開主題探讨、論述,繞來繞去都能回歸主題得出總結?宋思知、人生沒有定數,我也好,你跟宋蠻蠻也罷,我們這輩子唯一的定數就是生在宋家,其他的未知數都值得我們去經曆。”
“人生是沒有定數,但也得以取最大數值爲基準,”宋思知并不準備站在宋思慎的立場去支持姜慕晚,因爲這種支持無異于是将他往孤家寡人身上推。
不是明智之舉。
“我不想聽你瞎比比,”宋思慎打斷了宋思知的話,拉着姜慕晚往大門而去,腳下生風,步伐急切。
宋思知見此,猛地擡步追上去,眼見二人已經行至别墅屋院落裏,她揚聲大喊:“你帶宋蠻蠻回c市頂個鳥用,若真那麽有情有義難舍難分就該過來一起承擔壓力,而不是讓她一人抗住這一切,如果顧江年看着你身陷囹圄而置之不理的話,那麽這個男人你要他也沒什麽鳥用,
伴随着宋思知的喊聲,處于馄饨中的姜慕晚緩緩擡頭看到了立于二樓陽台的身影。
宋蓉仍舊是那身旗袍在身。
站在陽台上望着姜慕晚,低垂的眼簾帶着些許隐忍。
母女二人,一上一下隔空相望,無言、但也足以讓姜慕晚心痛難耐。
宋思知跟宋思慎的一場争執止于此。
止在這場隔空對望中。
宋蓉此時、站在姜慕晚眼前,身形未動,但内心的驚濤駭浪,半分也不少。
當擔憂和害怕席卷而來時,她竟然生出了哪啊麽幾分不該有的冷靜。
夜風習習,月明星稀。
尾夏的夜晚,蟬鳴鳥叫聲仍舊接連不斷。
擾亂着這母女二人的心緒。
哽咽變成了無聲落淚,姜慕晚站在院落裏,望着宋蓉,内心的糾結與掙紮仍舊在撕扯着她的心扉。
她想要顧江年那份獨特的呵護沒有錯。
可宋蓉生養她又護她半生安穩,若轉身走了,她此生、隻怕都會永久的活在自責與愧疚中。
在懊悔中度日如年。
擇誰、都是錯。
擇誰,都會後悔。
一如宋思知所言,她不能保證自己此生隻赢不輸。
她的人生中,最大數值是宋蓉,是宋家。
淩晨一點二十五分,姜慕晚站在院落裏,望着宋蓉,伸手撫開了宋思慎落在自己臂彎上的掌心。
此舉、無疑是在告知衆人,不走了。
“宋蠻蠻,”宋思慎見此,低聲喚她。
後者低垂首,眨眼之間,眼眶中淚水砸到地上,潤入土地中消失不見。
她擡步,向着屋子緩慢前行。
此舉,是選擇、亦是妥協。
而于顧江年而言,是抛棄。
人們在選擇中迷失自己,又在選擇中找到自己,這個過程總是在反複中來回徘徊。
09年9月,顧江年正在翻越人生的第二座高山————婚姻。
晨起,餘瑟提着一籃柿子牽着那隻柯基犬來了顧公館,因着時間尚早未想打擾這夫妻二人,想着來看看便走。
不想将進屋,便見顧江年穿戴整齊從二樓下來,眼底青黛盡顯,渾身散發着熬夜之後的倦意。
餘瑟從蘭英手中接過水杯遞給他,溫聲問道:“又熬夜了?”
“恩、”顧江年接過餘瑟手中的水杯,喝了口水,溫溫淡淡的應了聲。
“起這麽早,是又要出差?”餘瑟顯然已經摸透了顧江年的生活習慣。
後者點了點頭。
餘瑟望着他,字裏行間帶着些許嗔怪:“結婚了就以家庭爲重,老是這般居無定所三天兩頭往外飛,蠻蠻難免會有意見。”
提及姜慕晚,顧江年心裏一緊,一口氣哽在喉間有些難受。
他想着那個小潑婦徹夜難眠,那個小潑婦呢?
“我心中有數,”顧江年點了點頭,将杯子遞還給餘瑟。
随即伸手攬着餘瑟的肩頭往屋外而去,柔聲道:“竟然來了,就多住幾天,院子裏的果樹也該清理清理了,否則一場雨下來都糟蹋了,蠻蠻也出差了,家中無人、你也可清淨。”
餘瑟本想在斥那麽一兩句,聽到顧江年說姜慕晚也出去了,這話、就止住了。
臨出門前,男人未急着走,站在院子裏抽了兩根煙,餘瑟站在院落裏瞧着她,低聲詢問蘭英二人是否吵架了。
蘭英搖了搖頭,說沒有。
且又心想,似是好久未曾見二人吵架了。
六點将過,顧江年離開顧公館。
而這方,八點整姜慕晚從迷迷糊糊的睡夢中睜眼,望着房間裏潔白的天花闆微微失神,她起身,平靜的像個未曾曆經昨夜那番抉擇的沒事人似的,将客房裏的被子鋪平,收拾好。
行至走廊的另一端敲響了宋思知的房門,擰門進去,在宋思知的注視下換衣服,化妝,收拾出一個得體而又足以掩人耳目的妝容。
宋思知靠在床上抱着被子望着姜慕晚的一舉一動,直至她擰開一支鮮豔的口紅抹在自己唇上,随即又将口紅丢進包裏。
“要出去?”
姜慕晚恩了聲,算是回應。
“回c市?還是?”
“去趟公司,”她言。
“你這麽下去,爺爺問你怎麽辦?”宋思知隐有擔憂。
“我能躲一時,能躲一世?”
姜慕晚這日清晨,平靜的可怕,不像是個正在曆經大風大浪的人,相反的,昨夜發生的種種到了今日好似都自動煙消雲散了,在她身上,看不出丁點影子。
僅是一夜之間,判若兩人。
姜慕晚提包下樓,宋思知在身後緊跟上去,随手撈起一件外套套在睡衣上,樓下,長輩們都以起身。
宋思知望着姜慕晚下樓,看着她同家人打招呼。
而家人均是一句句的回應。
晨起,餐桌上,宋家人并未秉持食不言寝不語這樣的原則,但這日的餐桌格外安靜,安靜過的令人感到窒息。
俞滢跟宋譽溪坐在這日都未曾開口言語。
都極有默契的保持沉默,也似是看出了宋蓉正在醞釀情緒。
“去c市?”這簡短的三個字,宋蓉權衡了許久才言語出來。
“去趟公司,”她原以爲姜慕晚會排斥,亦或是不開口言語,可顯然,是她多想了。
她很坦誠,坦誠的令宋蓉不得不去多想那麽一兩分。
“c市那邊————————。”
“一步一步來,”姜慕晚阻了宋蓉接下來的話,大抵是知曉她說起來爲難而自己聽起來也難過,所以、她及其沒有禮貌的截胡了宋蓉的話,這在之前,是極少見的。
不待宋蓉開口,姜慕晚及其平靜的訴說道:“我跟顧江年有些利益往來,整理幹淨了才好脫身。”
這個利益往來,且還不是一般的利益。
“需要幫忙嗎?”這話,是俞滢問的。
姜慕晚聞言搖了搖頭:“你們幫不了。”
“很棘手?”俞滢又問。
她想了想,棘手嗎?不算。
連本帶利還錢就行了,雖然十一個億的數額有些龐大。
“不算,錢還上就好了。”
“多少?”
“連本帶利十一億兩千萬,”姜慕晚平靜告知。
好似事情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也沒什麽可掩藏的了,索性,将困難一股腦的倒了出來。
十一億兩千萬于一個上市公司的資本家而言或許不是什麽大數目,但對于一個兩袖清風、廉潔奉公潔身自好的人而言是筆龐大的數目。
于姜慕晚而言,也不是沒有難度。
她雖掏了老爺子的家底,但那家底,全部用在了華衆上,且即便沒用在那上面,她也不敢将這筆錢作爲正經錢還給顧江年,而顧江年約莫也是不會要。
畢竟、不是從正經渠道來的。
姜慕晚一句話讓宋家人都呆住了,十一億兩千萬。
不是一筆小數目。
一時間,一屋子人滿面驚愕的望着她,有些難以置信,直至終了、還是宋譽溪問了一句:“有困難?”
姜慕晚點了點頭:“需要花點時間。”
她擡起杯子喝幹了最後一口豆漿,而後起身,望着宋蓉跟老爺子道:“我去趟公司。”
八點二十五分,姜慕晚離開宋家。
前行的步伐幹淨利落,與昨日不同。
那是做出決定之後的幹淨果斷。
外人看着如此,可姜慕晚自己知道,有些事,隻是埋得緊。
黑色的奔馳駛出院門時,手握方向盤的人狠狠的松了口氣,逃離壓抑氣氛之後的輕松感。
姜慕晚走後,宋家客廳的沉默被俞滢打破,她抄起餐桌上的紙巾盒朝着宋思慎砸去,怒聲質問:“你姐個那位顧先生的利益往來是怎麽回事?”
怎麽回事?
宋思慎知道,敢說嗎?
不敢。
說了、他死路一條。
姜慕晚跟顧江年除了離婚也沒第二條備選路可走了。
“我哪兒知道?”宋思慎叫嚷着。
“你真不知道?”俞滢追問,且猛的站起身子越過桌子想去抽宋思慎。
“商場上的事情我哪裏懂?即便我懂宋蠻蠻會告訴我?”宋思慎躲着俞滢的巴掌叫喚着:“我又不是她們公司股東,我哪裏知道這個?”
當初,姜慕晚創建達斯時,本是有意将宋家人都拉進去的,但老爺子拒絕了。
言辭有理有據,隻言宋家當前這一輩和諧恩愛不會生出二心,若往後企業做大子孫後輩利益熏心難免會引起鬥争。
不妥。
再者、宋家做科研,處處需要用錢,這筆錢本該國家撥下來,若是入了達斯,難免會被有心人言語。
是以姜慕晚的達斯裏,沒有宋家人的存在。
所以,她才能瞞天過海的跟顧江年維持了長達一年的夫妻關系。
俞滢忍了許久的氣今兒全撒宋思慎身上了,姜慕晚在,她不好發作,一來、怕增加矛盾,而來怕大家心裏不好受。
姜慕晚這日将一離開,俞滢就開始動手了。
“老先生,”餐廳裏俞滢的怒罵聲不斷。
管家接了通電話過來,站在餐室門口望着老爺子開口道:“院門口的警衛亭來電話說有位顧先生來訪。”
轟隆、一道悶雷劈到了宋家人心頭。,
整個餐廳安靜的可怕。
宋家人往來的人親朋好友之中無人姓顧,而這位顧先生在此時出現,難免不讓衆人多想。
老爺子靠在餐椅上的背脊微微挺拔了些許,蒼老多的嗓音開口問道:“顧什麽?”
許是警衛亭裏未曾告知,老管家轉身撥了通電話回去,數秒之後告知道:“顧江年。”
他自也知曉顧江年三字于宋家而言意味着什麽。
是以說出來時,有些抑不住的輕顫。
老管家口中顧江年三個字落地時,宋思知跟宋思慎二人隔空對望了眼。
心中所思所想大抵想同、。
“請進來,”老爺子沉聲開口。
多年素養擺在這裏,即便此時宋家人聽到顧江年這三個字就頭痛不已,他用的仍舊是這個請字。
“父親,”宋蓉錯愕,随即開口喊到。
“我倒要親眼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能叫我宋家的姑娘左右爲難的,”言罷,老爺子起身往沙發上而去。
上了年歲的人即便臉上爬滿了皺紋,腰身也依舊挺拔。
向着客廳而去的步伐一步比一步堅硬,平穩的土地被他踏出了上戰場的感覺。
09年9月十一日晨間,顧江年乘專機前往首都,直接奔赴宋家。
原地等着挨打素來不是他的性格,被動等着被姜慕晚踹他也不能接受。
是以這日,他站在了宋家門前。
宋家屹立首都多年,政客、商人、學者所見之人數不勝數。
或出類拔萃或天資聰穎或人中龍鳳。
或儒雅或高貴。
可今日見了顧江年,當這個而立之年的男人一身黑白搭配的經典正裝出現在宋家門前時,除去宋思慎,所有人都驚愕了一把。
顧江年身上有着年少曆經一切而後沉澱下來的沉穩,亦有着商界巨亨的精英氣質,除此之外這人身上還帶着些許難得的匪氣。
顧江年跨步進宋家客廳時,宋家人除去已離去的姜慕晚,均是坐在沙發上,審視着這位不速之客。
“宋老,”顧江年望着坐在首位的老先生點頭,且客客氣氣的喊了人。
“顧先生,久仰大名,”老爺子到底是曆經世事,雖被顧江年周身氣質引去了那麽幾分神思,但也極快的回了籠。
“不敢當,”顧江年的圓滑世故不比在場人差,老爺子的這句略帶嘲諷性的久仰大名被他順勢給擋了回去。
不待宋家人言語,顧江年抱着求和的态度讓語氣軟了一分:“許久之前便想前來拜訪,奈何機不逢時,今日貿然前來打擾,還請諸位長輩莫要見怪。”
顧江年的一句機不逢時讓宋蓉望着他的眼眸深了幾分。
真是好一個機不逢時。
“顧先生未有三媒六禮将我宋家姑娘娶回家,如今倒是希望我們莫要見怪了?”老爺子望着顧江年的目光并不友善。
“晚輩今日前來,正爲此事。”
“顧先生此行來是想三書六禮四聘五金的将我宋家姑娘明媒正娶的娶進門?”宋蓉在顧江年的話裏聽到幾分強硬的霸道。
那句晚輩今日前來正爲此事雖說姿态謙卑話語也算溫軟,可聽起來卻有那麽幾分強勢。
正爲此事?
倘若宋家人沒有發現二人的這場婚姻,他能爲此事而來?
遲來的禮儀比草賤。
他顧江年,倒是有那麽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架勢。
顧江年誠懇的點了點頭:“是這樣。”
從進屋,除去那句不敢當,顧江年的姿态算得上是謙卑有禮,但大抵是這人氣場在,即便是他秉持着和解的姿态來的,也仍舊讓宋家人覺得不舒适。
“倘若我不願意呢!”宋蓉反嗤他,本還算是壓制的火瞬間高漲了那麽幾分。
宋蓉的排斥在他的意料之中,顧江年并不惱火。
望着宋蓉,用同餘瑟說話的那股子溫淡道:“如果這是蠻蠻的意思,我尊重她的選擇。”
反言之,如果不是。
誰說都不作數。
“顧先生今日是來宣誓主權的?”老爺子沉冷的嗓音打斷了顧江年跟宋榮光的對峙。
“晚輩今日前來,是來求和,求宋家能将姑娘嫁給我;亦求宋家能認可我顧江年這個人,更求宋家能成全我跟蠻蠻二人。”
顧江年一句話,帶出了三句求,且每一句都帶着誠懇。
“晚輩深知宋家在蠻蠻心目中的地位無可取代,也深知諸位對我顧江年這個人隐有微詞,盡管知曉我在諸位心中或許是人販子一般的存在,也知曉諸位對我的厭惡程度,但我還是來了,不爲别的,隻爲了不讓蠻蠻爲難,在家庭和婚姻中做抉擇這樣的事情本該是男人來承擔的壓力,我也不願蠻蠻一個人抗下所有。”
“晚輩不說自己殚見洽聞也夠不上經明行修四字,但對于宋家沒有分毫算計,不會同賀希孟那般對宋家有所求,更不會惦記宋家的深厚名望,我顧江年雖算不上光明磊落坦蕩君子,但也不會幹那些龌龊且令人作嘔之事。”
這番話,進退得當,叫人找不出破綻。
老爺子望着顧江年的目光從一開始的如常帶了幾分打量與審視。
商人他見過許多,但如顧江年這進退得當的小輩,少見。
早年間他欣賞賀希孟。
而眼前這位顧先生,話語水平比賀希孟高出不是一星半點。
一身不卑不亢的謙卑之态拿捏的極好。
先是一番懇切言辭告知衆人他對慕晚的感情,再是言之鑿鑿的表忠心。
顧江年的那番話,點明了賀希孟。
言辭之間就差之間說靠宋家翻身這麽丢臉的事兒他瞧不上也不會幹。
他跟宋蠻蠻在一起圖的是她這個人,而并非宋家。
他今日登門拜訪也隻因宋蠻蠻。
老爺子望着顧江年時,腦海中出現了如此一句話:但見丹誠赤如血,誰知僞言巧似簧。
若非知曉他跟席家走的近,老爺子隻怕是要信了他這番赤膽忠誠之言了。
可若是不信,這人一年之久都未做出何等過分之事。
是以顧江年這番話,老爺子信了五成。
“大言炎炎,小言詹詹,顧先生對自己很有信心,”老爺子伸手接過老管家遞過來的茶杯,未急着動作,問道:“就不知顧先生對你身後人是否也如此有信心。”
老爺子一番話出來,顧江年眼簾微動,顯然,老爺子調查過他,且還不淺。
“我不太明白老先生的話是何意思,”
老爺子端着茶杯不輕不重的撥着茶蓋:“顧先生很坦蕩,但我宋家的姑娘不能嫁給隻坦蕩的人。”
“宋老需要的是清白,一個與宋家家世相當且又獨善其身的清白人家,是嗎?”顧江年問,而後将昨晚那番話又重新翻了出來:“晚輩結識什麽人,交什麽朋友這等事情不能左右我的婚姻,倘若宋老隻因我跟席修澤的同學之情而全盤否定我這個人亦不成全我跟宋蠻蠻這場婚姻的話,那晚輩隻能說一句、我還挺冤。”
禮過了、便是兵了。
顧江年在老爺子提及他身後人時便不打算在同她們有禮有節的的交談了。
這也是在宋家,當着長輩的面。
尚且還有幾分隐忍,若是在别處,隻怕沒這麽好的脾氣了。
顧江年直言了當的将席修澤幾個字言語出來時,老爺子也好,宋家人也罷無疑是多瞧了他一眼。
此情此景,顧江年是那般的坦蕩,到顯得她們有那麽幾分不近人情了?
他還挺冤?
老爺子放下手中茶杯,笑了:“顧先生冤不冤我不知曉,但我宋家若是因此被拉下水,确實是挺冤的。”
“顧先生今日屈尊降貴的登門拜訪,怕是做了無用之功了,”老爺子的話近乎直接了當的告訴顧江年,求成全、癡心妄想。
宋家人不會成全他與姜慕晚的婚姻。
而這等回應,在顧江年的意料之中,他的坦蕩換來的是宋家的謹慎。
換言之,這場交談,二人都隻交了半分心。
顧江年點了點頭,那壓了許久的上位者氣息也就此展開,他望着老爺子:“意料之中。”
他緩緩将手中的杯子擱在桌面上,又道:“既然禮不成、那便隻能兵了。”
正所謂,先禮後兵。
已替換、以後看見手動防盜章節就證明鎖住了,到點替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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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依舊八千更、晚上十一點一次性到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