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均看他笑容明媚,不由得道了聲好,不覺就想去拉他的手。
燕承錦不着痕迹地往旁邊一閃,将手往背後一背,站定了笑:“那還不快去雇船?”
何均隻得将手收回去,這時才想起來問道:“你不怕暈船了?”
燕承錦已經等不及的左顧右盼,連聲催促道:“隻這麽一小段路,不要緊。”
何均心裏閃過一絲疑慮,可看看人來人住的山道,再看看眼前的湖澤,雖然也有人船支往來,可湖面這麽寬廣,就算兩船在湖上相遇也隻是一擦而過,各在各的船上,誰能聽得他與燕承錦說些什麽呢。
如此一想,到底是心裏的私念占了上風,招手叫過一名下屬前去雇船。岸邊有專爲載客的簡易舢闆,也有稍大些供人遊湖的有艙有室的大船。
易缜要圖個清靜又避人耳目,自然選的是後者。
随着船老闆一聲吆喝,船隻晃晃悠悠地離了岸。何均陪着燕承錦站在船頭上看了會兒風景,随着兩岸邊景物越來越遠,滿眼漸漸隻剩嫩綠的蘆葦搖曳。
燕承錦上了船之後,仿佛是過了興奮的勁頭,不再像方才在大街上那般東張西望,反而安分下來,十分沉靜地望着眼前一片綠草碧波出神。
何均對着他的側臉看了好一會,使眼色将下屬們都打發到艙内或是船舷另一面去,這才輕咳了一聲,喚燕承錦道:“桃桃,船上風大,咱們到裏面去坐坐吧,要不然一會兒頭又暈了。”
燕承錦被他格外溫情脈脈的語氣弄得打了個寒顫,回過神來看看四周,隻見陽光明媚微風習習,卷送着薄薄的水汽,正是舒适宜人,那來的風大一說。
再看何均讪讪地站在一旁,似乎對自己這般說話的語氣也很是不習慣,臉上表情不大自然,不過神色間也有種異樣的持着。見燕承錦朝自己看來,何均覺得臉上微微有點發燙,不過還是堅持着道:“桃桃,去艙裏坐坐吧。”
燕承錦見他這樣子,顯然是有話要和自己說。他雖然滿心不想理會何均的想法,但看他神色已是下定了決心,隻怕自己就算不進去,他也會在這兒就把話挑開了。這般光天化日衆目睽睽的,卻是說的人和聽的人都得尴尬。
再一想自己正好也有些話要和他說明白了。也好免得他心裏還存着些僥幸的别樣想法。于是從善如流地點了點頭,随着他進了船艙正廳坐下
就連天麻在上了茶水之後,也被他打發出去和許維守在艙門外,不過雖是兩人獨處,燕承錦卻刻意将艙門敞開着。
何均見他一改平時的不拘小節,如此警惕小心免得瓜田李下地落人口實,不由得微微苦笑,真正到了四下無人能夠私語之時,他反倒暗暗有些緊張起來,這年月成親講究的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他們這樣當事人自己面對面詳談可少見的很,何均更不是情場老手,一時間也想不到該談什麽,竟有些張口結舌不知怎麽開口,掩飾地端起茶杯一連抿了好幾口,才幹幹地叫了一聲;“桃桃……”
他在糾結沉默的時候燕承錦也在琢磨着,那位卻不想他這般瞻前顧後的,很快便拿定了主意,何均才叫了一句就被燕承錦打斷:“何兄,說過了不要叫我桃桃,這稱呼太過親昵了,除了與我最親近的家人和長輩之外,不是誰都可以這麽叫的。你我一場知已,我不希望鬧得不歡而散。”
他眼眸清澈,神色坦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羞惱窘迫,反而磊落得讓何均心裏生出自慚形穢的念頭來。
自從皇上親口暗示他與燕承錦的聯姻之後,何均心裏已經下意識地把燕承錦看作早晚的自己人。便也學着皇上這般叫他,一來是有心與他更爲親近,另一個卻也是喜歡看他那因此氣憤的樣子,此時想來,此舉還是有些過于輕佻草率了。
何均倒也坦言承認:“是我一時疏忽了。”
燕承錦看他神色間不見有多少歉意,也不指望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能讓何均惱怒成怒而心生退意,而除去皇兄那倒黴催的爛主意,何均這人作爲朋友還是十分不錯的,他也不想就此變成仇人去了。
因此不管何均心裏盤算了幾宿的話是傾慕告白還是因循善誘的勸說,他都不想讓何均有說出來的機會。因此一見何均還要張口,立即就搶在了前頭。
“你那日所說皇兄的打算,我仔細地考慮過了。”燕承錦笑盈盈道:“皇兄無非是擔心我找不到好歸宿而已,而何兄那些考慮也有點兒道理,何兄一心爲國,人亦是青年才俊,要什麽樣如花似玉的良妻美妾能沒有呢,如今爲着皇兄的一句話和天下蒼生,要迎我一個又是二頭的哥兒進門,且又不讓你再納妾,實在是太可憐太委屈你啦!而且我一直把何兄當朋友,想來想去都實在不好意思去你家當個将軍少君荼毒你。”
燕承錦把一番話說得又急又快,絲毫不給何均插言的機會。偏偏語氣又十分的輕快活潑,話裏話外也不提何均半個字的不好,讓人半點惱意也提不起來。
何均聽得啞然失笑,半晌才搖頭沉聲道:“我不委屈。”過得片刻又道:“委屈的是王爺吧。”
燕承錦坦然地順着他的話點頭:“是哦,反正我是決不進你家的門。雖然你說的那些都有點道理,明面上看起來這樁婚姻也合适,不過我不喜歡你。縱然人人都說我和林景生不合适,可我偏偏喜歡他。我們在一起既不傷天害理也不是國法難容,怎麽就不行,大不了,哼哼,大不了……”說到這裏他停下來看了看何均,轉了話題不再說下去。“你擔心何家受猜忌,這也好辦,請皇兄再認個幹弟弟幹妹妹,你娶了就是。”
也不等何均答話,燕承錦自顧自地擺手:“好了好了,我知道這事是皇兄做主,你隻要明白我的意思就行了!其它詳細的以後再慢慢商量。”
他把話一股腦地說完了,倒也十分輕松,坐在椅上沒心沒肺地看着何均,笑嘻嘻問道:“這鍾山寺怎麽還不到?”很是幹脆利落地表示他不想再談這事了。
他這話雖說得客氣卻直白,大意無非就是我不喜歡你你别糾纏我,何均哭笑不得之餘倒也不覺得太過難堪。偏偏自個極喜愛的又他這活潑潑愛憎分明的性子,不似婦道哥兒人家扭扭捏捏,隻是燕承錦把這話說在了前頭,他心裏雖沒絕了這個念頭,但思忖許久的那些纏纏綿綿的情話此時似乎就不适宜再說出來。
何均心裏多少還是有點兒失落,卻并不全然灰心,畢竟燕承錦有一句話說得極正确,這事兒還得皇上作主,别人誰說了都不算。縱然你不情願又如何,到時候旨意一下人進了門,縱然他心有不甘傷心哭鬧又能如何,自己隻需百般體貼撫慰,來日方長,總有能哄得他回心轉意春暖花工的一日。
這樣一想,何均心裏多少沉靜下來,放了杯子道:“鍾山寺離得也不遠,頂多再有一柱香的工夫也該到了。”一邊說着話,就擡眼朝船艙外看去。
這一望之下,何均卻微微一驚。何均長久以來養出的眼光,對地形地貌之類的十分敏感,此時近處還是滿眼碧綠的蘆葦,遠處還能看到半山腰處的鍾山寺探出的一角飛檐,可是這角度看起來卻似乎不太對勁,似乎他們的船并不是向着那個方向去的。
心裏的疑慮剛剛升起,船身微微一晃,随着輕輕的‘呯’的一聲,似乎被什麽給撞了一下。
耳邊傳來天麻輕微的低呼,此外卻沒聽到他的下屬喝問什麽。
何均心知有異,雖然天麻的聲音裏除了驚訝之外并不顯得太過慌張,但何均琮是低聲吩咐燕承錦道:“你乖乖留在艙裏。”自己縱身就出了船艙。
他們說話的時候,所乘的大船不知什麽時候駛進了一片隐密的水灣,四面的蘆葦層層疊疊遮得密不透風,不遠處幾艘小船不松不緊地将他們的大船隐隐圍在中間,而其中一葉小舟當先靠了過來,剛才的響聲就是小船靠上來時發出的。
小船上的人一撐船竿,輕盈地跳上了船頭,一擡手揭了頭上頭笠,底下露出一張平和沉靜的熟悉面容,朝着何均微微一笑道:“何大人,久見了,王爺承蒙你照應這幾日,如今我來接他。”
何均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簡直難以置信他竟有本事輕而易舉地設下這樣的圈套來,還能這般輕描淡寫地和自己說話。
再遊目四顧,這艘船的船家已經不知去向,而他那幾名下屬歪歪倒倒地靠着艙壁滑坐在甲闆上,不過身上無傷無血,呼吸也還平順,顯然僅僅是昏迷了過去。一船的天麻神色驚愕閃爍,許維則是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一臉的茫然不解,最後他将目光投向了何均身後,遲疑地道:“王爺?”
何均猛然地回過頭去,燕承錦那裏肯聽他的乖乖坐在船艙裏,這時正扶着艙門朝這邊看來,顯然他對林景生的突然出現也不曾料到,臉上也是十二分的驚愕,那般吃驚詫異的表情全然不似作僞。這讓何均心裏微微地好受了一些,總算這兩人不是互相串通一氣布置好的埋伏。況且來鍾山寺的提議還是自己提出來的。
不過下刻何均這種自我安慰就被燕承錦的話打破
“你怎麽來得這樣快!”燕承錦驚訝過後則是一臉的欣喜:“我還以爲,這次能出來透透氣就不錯,還得以後再找幾次機會單獨外出才方便你下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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