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這話也沒看何均還站在身邊,隻管自個兒十分高興。一邊就想向林景生那邊去。
手腕上騰地一緊,何均伸手拽住了他,眼睛卻一直看着林景生,冷冷道:“你想要怎樣?”
燕承錦吃痛,擡眼朝何均看去,見他臉罩寒霜,目光淩厲冰冷,見燕承錦掙紮,掃了他一眼,眼中複雜糾結,隐隐帶着羞怒和不甘。
而燕承錦覺得自己這方也不算是騙他,頂多是何均一時大意疏忽,終于叫林景生逮着了機會而已。這個卻能怪誰?不過他看何均着實氣惱苦悶,加上自己心情甚好,也不去火上燒油地跟他争辯這些,隻是将臉上喜色稍稍收斂,忍着笑低頭去掰何均捉着自己的手指,一邊道:“你抓着我幹什麽,放開。”
何均心裏正惱恨不已,看着面前一臉風雲淡地說來接人的林景生,生吞活嚼了他的心都有,更哪裏肯放開燕承錦如了他二人遠走高飛的心願。
當下隻把燕承錦往身後一拉,沉聲道:“你回艙裏去。”
他還從未用這般嚴肅的語氣和燕承錦說過話。可此時用出來顯然也沒有多少震懾效果。燕承錦既然想過要尋了機會夥同林景生跑路,自然也設想過何均得知真相時會有什麽樣的反應,這點怒氣還在他預想之中,況且龍顔大怒他都見過不少次了,何均這點火氣比起來就可謂是不足道哉。
因此燕承錦還能擡頭朝着何均一笑,輕飄飄地道:“我不。”又專心緻志地使勁抽手腕。嘴裏一邊道:“何大人還請放手吧,不必再送啦!”
何均冷着臉索性不加理會,探手則去摸身旁佩劍,雖然那一衆随從不知被林景生使了什麽法子放倒,但他一身武學也不是擺設用的,衆然眼下林景生那方看似人多勢衆,他仍有信心要留下燕承錦并這一衆人并非難事。至于林景生想從他眼皮子底下将人帶走,這就做夢去吧!
卻未曾見林景生背後還背着柄銀亮槍,此時反手取下來,踏前一步,槍尖一跳便朝何均臂上直指過來。他語氣倒還十分平和,道:“何将軍,此事你我二人相談便可。不必牽涉王爺。何将軍以爲如何?”
他那槍尖看着來勢遲緩,然而吞吐不定之間卻将左右上下都封往,讓人避無可避。何均隻得松開燕承錦側身閃避。他本身也是武道行家,隻看林景生露這一手,便知道這裏頭有真材實料而不僅僅是擺着好看的花架子。神色不由得凝重起來,倒由了輕慢之心,凝神準備應對,口中道:“你我有什麽可談的?”
他掃視一眼那幾個不知是中了迷香還是迷藥的手下,輕輕一抖手中長劍道:“你既有備而來,莫非隻與我說幾句話你便會獨自退走,隻當這是一場誤會?”常言道槍是百兵之賊,何均心裏也忍不住在心裏暗罵幾句陰險,果然什麽樣人使什麽樣兵器,這賊人配賊兵麽。
林景生莞爾,見燕承錦得以脫身,抖腕收回銀槍住甲闆上一頓,整個人一掃書卷氣,倒是顯出幾分潇灑之态,輕輕笑道:“方才已告訴何将軍,在下是來接王爺的,要走自然我兩人一起走。想來何将軍輕易不肯,那便隻有好好談談……說起來,我仰慕将軍威名已久,正好今日讨教向何将軍讨教一二。”
雖然林景生方才那一手槍法頗顯出神入化,但也不會讓何均就此心生畏懼。何均哼了一聲道:“正有此意。”他緩緩将劍抽出,想了想仍是道:“隻是刀劍無眼,林先生若是心生悔意,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燕承錦在一旁揉着手腕,見他倆越說越不對盤,皺着眉頭便要開口。
林景生搶在前頭柔聲道:“桃桃,你退後些。我和何大人切磋罷了,點到爲止,你不必擔心何大人受傷。”
燕承錦聞言,先是詢問地看了看林景生,又擡眼看了看何均,他眼睛滴溜溜地在兩人身上轉了兩個來回,也不知想了些什麽,倒是乖乖地退了下去。隻是又有點不放心林景生,回頭叮囑道:“那你小心些。”又轉頭向何均道:“何兄,點到爲止哦。”
休均臉色青黑,心裏直罵林景生狡詐無恥,如此費盡心機地自不量力,想來是爲了在燕承錦面前出風頭,又先将話說明了讓自己不好下重手收拾他,偏偏這字裏行間還要乖張地占便宜,且說得好似他當真讓着自己一般,況那邊站着的桃桃擔心的又哪裏會是自己。
再想起林景生柔聲細語地叫燕承錦小名,那位居然坦然接受這稱呼,然後還十分順從地依言讓開了,燕承錦臉上還替這小人十分擔憂……何均這心裏就跟長出個小噴泉似的,隻不過這泉眼裏并非清泉而隻有酸水一股股地直往外冒。
他這裏臉色難看,對面林景生語氣雖和緩,說出來的話卻不怎麽客氣。朝着何均微微一颔首道:“這話說出來何将軍還請見諒,我雖久仰将軍大名,但結識将軍卻是件不怎麽愉快的事情。想來我與王爺結識在先,況且也是情投意合。若說桃桃承諾了不與我見面,此次卻是我來見他,算不得他違背諾言。聖上金口玉言,既然答允春闱之後再予考慮,以此爲借口出爾反爾本就不該。而何将軍明知我兩人心意,還要橫插一腳,此舉和橫刀奪愛擄j□j子又有何異。”
“……你想做郡馬自有你爲家族爲功業的諸多考慮,我卻是從第一眼看見他時便打從心裏喜歡他,第一次見他知道這是我想要相伴一生的人,矢志不渝。我待桃桃的這份心意,并不比任何人低微一絲一毫。将軍能給他的,我或許給不了,但我能給他的,必須就是我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我人微言輕,想必這番話也沒有人願意聽。何将軍大約更當我是欺世盜名之徒,又覺得我沒什麽本事,這才千裏迢迢趕來明接暗搶,行如此欺人太甚之舉。卻不知若我能勝過将軍一二,何将軍又當如何?”
他這宣示直白而又真摯,幾乎等同于最溫柔的情話,完全不顧有旁人在場,或者說是正因爲有旁人在場,才更應該如此坦然道來。因爲這本就是他心中所思所想,坦然磊落,沒有半分見不得人需要藏着掖着的地方。
不說毫無準備的燕承錦強作鎮定卻滿面淺粉桃色的嬌羞怯态,也不說同樣毫無準備的天麻與許維兩者目瞪口呆與茫然懵懂。
何均聽來隻恨得咬牙切齒。他想迎燕承錦進門确實有别想的考量,可縱然如此,誰又能決定他除此之外,對那個原本可能會成爲他家少君的人,就不能夠也是真心喜歡?但他之前也和燕承錦坦言過那些考慮——那隻不過是想燕承錦并不是意氣用事之人,必然會理智地考慮權衡其中利弊,自己的真正心意,隻待他成了自家人,隻然有機會得知。可誰知這卻成了自個搬起來的絆腳石,憑心而論,隻要是他能力所允許的範圍内,他又何嘗不是情願将最好的一切送到燕承錦面前。
但這話此時若是慢着一步跟着林景生之後再講出來,卻是明顯地落了下乘。似乎許多事,他都隻是慢着那麽一步……
何均看着燕承錦瞧向林景生那越發脈脈得像是要滴出水來的目光,滿腔難言的酸楚苦悶,心下惱意漸漸生騰。林景生這番話隻差沒說‘我早就看你不順眼!我想揍你很久了!’而對他來說何嘗又不是如此!
何均面色陰沉,心下雖又惱又妒得幾乎抓狂,行事卻越發沉着,一擺手中兵刃‘嗤’了一聲道:“油嘴滑舌!勝負尚未可知,說這麽多做什麽。還是你就隻會這些表面工夫?”
林景生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徑直笑了笑,道了聲‘賜教’,也不謙讓,提槍便猱身而上。
他人生得斯文俊秀,怎麽看怎麽像個書生,一套槍法拿出來,卻是走的剛硬威武的路子,大開大合磊落大氣。那邊何均也是沙場悍将,雖然手中佩劍并非是慣常用的最稱手兵器,然而觸類旁通之下也自成章法,兩人心裏都暗暗憋着一口真火,你來我往卻竟在伯仲之間,一時半刻還決不出勝負來。
若是自個的小情兒在場上,任是誰面上再裝得鎮定自如胸有成竹,心裏還不擔驚受怕得跟荒地裏着了火似的。燕承錦自然不能免俗,況且林景生當日與他商定之時時間緊急,隻知大體安排,許多細節沒來得及一一籌謀,比如林景生今日打算和何均刀兵相見,他事前就并不知曉。
雖說兩人都道是讨教切磋,點到爲止。可他真替林景生心裏沒底,來擔心何均挾私報仇玩兒個陰招什麽的,一時憂心忡忡。
他心裏自然是盼着林景生赢的。隻是以他的眼力,一時之間卻看不出孰強孰弱來,越發的徒生出幾分焦慮。
轉眼見許維抱臂站在一旁,一手摸着下巴,居然看得頗爲津津有味。
燕承錦心下暗自磨牙,一面卻悄悄挪過去他旁邊,伸手拽了拽許維的袖子。
許維回過頭來,看見燕承錦頗爲糾結的眉眼,若有所圖的眼神,一愣之下居然難得地心思通透了一回。不等燕承錦開口,許維已經一臉爲難,不贊同地搖頭道:“王爺,背後偷襲并非正人君子所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