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承錦聽到這消息的驚詫在何均的意料之中,何均又将這話重複了一遍。
“皇兄之前已經答應過,我的事等春闱之後再議。爲什麽又臨時變了卦?”
“王爺不是也答應過聖上,在春闱之前不與某人見面。”何均道:“所以你看,是你先背諾棄信在先……”
燕承錦一想,自己與林景生一路同行,心喜之時難免有些得意忘形,隻想到皇兄鞭長莫及就算知道了也無奈他何。現在想想,何均所說倒還真像皇兄盛怒之下會做出的舉動。
想明白了這一點,他反而倒鎮定了下來,向着何均道:“皇兄大約是氣昏了頭,才會說出那樣的話來,何将軍何必跟着湊熱鬧。”
何均笑了笑,搖頭道:“你覺得我遠道而來,不是當真的麽?”他見燕承錦不肯出來,逐從旁邊拖過張凳子,坐在外間與燕承錦隔着屏風相談。
燕承錦微微蹙了蹙眉,很是不喜歡何均的态度,然而他終究還是保持住了冷靜,沉聲問道:“何将軍爲會爲當真?你年少成名,又生得一表人材,京城裏傾心之人不知凡幾。若想娶妻,還不知有多少會趨之若鹜。我自問也不是什麽傾國傾城的絕色,脾氣敢不溫順,又是喪夫再嫁,何将軍眼神再不濟,也不會把我看成絕代佳人吧。我是真不喜歡你。你就和我說句實話麽,爲什麽非要糾纏我不可?”心想你看上了那一點,我一定改。
何均臉上微微有點挂不住,卻還哈哈笑道:“我就是喜歡王爺這直爽坦然的脾性,不似尋常女人哥兒扭扭捏捏的。”笑罷見燕承錦看似又要炸毛,接着又道:“王爺是性情中人,我也不瞞王爺。我願與王爺共結連理,除卻對王爺傾心愛慕之外,還因爲王爺是本朝唯一位親王,當今聖上唯一弟弟,聖眷隆厚且深受皇帝信任。”
這話倒是一語中的。
何家世代爲将,雖說深負皇恩,但暗中也頗受人猜嫉,前幾代何家先輩都深谙韬光養晦之道,偏偏這一輩出了何均這麽個人材,自有一番不甘平淡的抱負,若與燕承錦結成親事,自然能得到皇家全心信任,物資人力上自會名正言順地予于全力支持,終有一日,有望于伏八方制**,使本朝之名聞于天下。
何均想至此處,不由得眉飛色舞,神采奕奕。臉上不由得露出幾分喜色道:“……王爺緻力于河渠水利,不也是存了國富民強的心思,你我志同道合,到時兵精糧足,王師所向,一掃邊境動蕩,定叫窺伺我朝大好江山的四方鼠輩聞風喪膽……”
燕承錦覺得他的目标十分遠大,是個有着高尚抱負的有志青年,不過這抱負需得賠上燕承錦的個人幸福,燕承錦可就不見得像他一樣樂見其成,隻能更加深了對何均敬而遠之的心思。這人做朋友能爲你兩肋插刀,做知已也頗爲知情識趣。做人丈夫?還是省了吧。
他撇了撇嘴心想,這分明就是沖着身份來的,把我當成利益籌碼來交換!我就算把浜洲整治成另一個魚米之鄉,也不是爲了讓兩國打個你死我活的,鬼才跟你志同道合!
何均還算是瞧見了他臉上的不快之色,頓了頓道:“這隻是其一,王爺性情坦然率真,我對王爺也是出于一片真心。”
燕承錦出聲打斷他道:“你分得清你的真心是對我,還是對我背後那些對你有用的東西?”
何均想了一想,倒是坦率地回答:“或許二者皆有。”
他如此大方地承認,倒叫燕承錦松一口氣的同時,要對他刮目相看了,還道他會說些甜言蜜語出來,以爲自己象那些無知軟弱的哥兒一般哄哄就會乖乖順從呢。這人要在疆場上或許是足智多謀英勇善戰,可說到對待情愛追逐之事就沒單純得多,不過這也是了,何均要是也學那些纨绔子弟一般眠花卧柳,皇帝也不能打主意把弟弟許他。但在表白心迹之時,他覺和燕承錦不是拘泥軟弱之輩,索性一來就将話挑明,以顯得坦蕩磊落,但這般單刀直入的掂斤論量的将利益得失早早算得一清二楚,别說是燕承錦不痛快,換了誰誰也不能樂意啊,他當這是談判呢,當是讨價還價呢?
燕承錦偷偷撇了撇嘴,心道難怪你到現在還沒成親!活該你讨不到老婆!
何均看了看他若有所思的臉,繼續不遺餘力地遊說:“王爺也是通情達理之人,我才與王爺實情相告。此事于國于民都是有利無弊,王爺應該能分得清其中輕重,況且天底下多少夫妻憑着媒妁之言結成伉俪,不都是成親才見面,你我有幸相識在先,也可以試着現在開始培養一番感情……我自問也算一表人才,日後也會隻會專情于你一人,你便是想做什麽,我也會全力支持于你,何府一切都可以全由你說了算,也決不會有人想将你囚于深宅大院之中。”
他頓了頓又忍不住悄聲道:“其實早在去年,自從……那時我便想過此事,可惜當時聖上與太後沒看上朝中武将,覺得将你嫁于武人,日後要爲丈夫擔心吊膽擔心受怕,一心想替你尋個安樂人家,可誰知道……”
話說到這裏他覺得有些揭人傷疤,逐住了口,其實當時皇帝與他商議之時,還提過日後允許燕承錦養一二面首之事,但他下意識的不想提起此事。
燕承錦卻有點心不在焉,也不留意何均又說了什麽,不知是想了到什麽,突地笑道:“何将軍,你不會看上我的。”
他目光閃爍靈動眼神狡黠,又說得如此笃定自信,倒讓何均有些愕然,轉念一想,不由得變了臉色:“你們難道……”說起來他到底還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就沒辦法不在乎這些事,從前的郡馬也就罷了,那畢竟是燕承錦名正言順的丈夫,可要是換作同别人有什麽苟且,他心裏可就不痛快了。
燕承錦一看何均那神色不知道他想差了,他自問立得端行得正,何均這樣一而再的暗示他的品行,當真是忍無可忍了。
燕承錦收了臉上笑意,伸手去拿一旁茶杯,劈手就砸了過去:“滾你的!”
何均方才贊他脾氣爽直,這下子沒想到他說翻臉就翻臉,跳起身來閃避。讓過了茶杯,那杯中卻還有些茶水,一道潑灑過來,濺了他一身。
何均才道了個你字,那茶盞卻是一套六個,都被燕承錦接二連三地丢了過來,見何均躲閃得狼狽,笑嘻嘻地道:“滾蛋!”手上卻是不停。
何均少年成名,縱然待人一向恭謙,但心底裏那能沒有幾分傲氣,幾時被人這樣拿茶盞砸過,眼見燕承錦摸着最後一隻茶盞,眼睛卻盯上了茶壺。隻得苦笑道:“罷,我出去就是。你再想想……”
燕承錦手中茶盞應聲飛來。
何均閃身退出門外,險些和門外一人撞了個滿懷。還是來人閃身扶住了他,淡淡叫了一聲何大人。
何均聽見這聲音,轉頭看去,卻見林景生一手扶了自己一把,另一手穩穩地端着一盅湯汁,見他轉眼看來,松開了扶在他手臂上的左手,道:“我給王爺送盅雞湯過來。”邊說話邊眼神便順着何均身前的茶水漬迹慢慢打量。
何均覺得他那目光似乎帶了些嘲諷,心下不快,面上卻不表露出來,尤自嘴硬笑道:“這是王爺同我鬧着玩呢。”
林景生也沒什麽表示,無關緊要地‘哦’了一聲,徑自端着托盤就進去了。
何均來時倒把門口守衛調開了,他這番慘将幸而無人見着,不過他自個想來也覺得好生氣悶,掉頭回了自己房間。
可坐下沒一會兒,突然想起這不對,自己也是一時大意了,這下可不就又讓那兩人單獨相處了麽。當下又急燎燎地折回去。
這一去倒是沒有遇上姓林的,燕承錦也坐到外間桌間,那盅雞湯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正拿了隻翅膀斯斯文文地剔肉。看上去也心平氣和的,見到了何均也不惱,笑嘻嘻地道:“何将軍?還有事?”全然不提方才的事,還把盤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你吃麽?”
何均總覺得方才自己疏忽的那一點時間裏,他二人似乎已經達成了某種應對的計謀。可偏偏自己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