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承錦覺得這要求也沒有什麽出格,若是衛徹沒問出什麽,交給他去問問也無不可。當下很爽快地答應了下來,讓冬青這就去和衛徹說一聲。
冬青去了片刻回來,回來回禀:“主子,馮二小姐來了,在外面請見。”
燕承錦剛剛才與林景生說起這人如何如何,轉眼間人家就來到門口,當真是說人人到,想到那些揣度,心裏多少有那麽點兒不自在,怔了一怔道:“她來做什麽?”
冬青俯在燕承錦耳邊輕聲道:“衛統領今早将馮家那位趙管事帶回來了……她大約是想來讨人。”
燕承錦記起昨天夜裏确實與衛徹說過這樣的話。但他想到後來,已暫時不打算牽扯馮家,隻是今天起得遲,一時也沒來得及想起這事,而衛徹的動作竟然又這般快。
不過衛徹行事向來有分寸,想來也不會弄得将來不好交代。燕承錦想了想,輕聲笑道:“昨天承她的情,今天正好回她一番,正好也瞧瞧她究竟是什麽來意。這裏不方便說話,你先尋家茶樓請她過去稍坐,我一會便到。”
說完話卻是不急着動身,先去尋了衛徹看看是個什麽情況。
他們還住在客棧裏,衛徹縱然想在旁人身上出氣,能用的手段有限,玩了小半宿的工夫也隻問出這人名叫昆布,别的他一概不肯多說,更是咬住了不承認自己是來打明達主意的。
至于那位姓趙的管事,衛徹隻略提了昆布的事,便半請半吓地使得他跟着回了客棧,此時安置在另一間客房裏喝茶,衛徹還沒來得及拿捏他,此時尚且完好無缺。不過就算完好無缺也不能就怎麽給馮二小姐還回去。
衛徹已經從冬青那裏得知燕承錦将昆布交給林景生問話的事,當時交接時倒沒有什麽表示,不過出得門來背着林景生就向燕承錦嘀咕了兩句隻怕這樣不妥。
燕承錦轉念一想,衛徹的心思可不像他那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一樣的單純,這是對林景生的身份起了疑心,才來這樣提點他。
燕承錦想了想,這到現在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當下便把林景生同自己老老實實交代的那些,酌情和衛徹說了些。
這一路上朝夕相處了幾日,偶爾燕承錦還想得起來要避一避人,不過衛徹什麽樣的眼神,那裏會看不出這兩人已然是情投意和,有時甚至不需言語,隻一個眼神就能明白對方所想,這般默契也算難得。縱然兩人暗自相好上了這件事說出去有點兒不大光彩,可能得着個真正稱心如意的人相伴,這點也算不得什麽,且林景生這人也不是那種不堪的人物。
衛徹原先就有點想不明白既然是燕承錦自己的心思,皇帝又何苦白般的看林景生不順眼,如今才算是知道皇帝隻怕也有他自己的許多顧慮。
可看着燕承錦提起那人時亮晶晶的眼睛,便知道自己也沒那能耐把話說到他心裏去。隻好朝燕承錦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此外再無言語。
燕承錦将明達帶上,又帶了衛徹同另外兩名待衛,一同去會馮二小姐。
冬青挑的地方離他們住的客棧也不遠,說幾句話的工夫就到了。
馮二小姐顯然沒了昨天那樣帶點好奇惦量他的心思,看上去有點兒焦慮,不過也還算鎮定。她本來還帶着昨天那個貼身丫頭叫秋蛾的,卻留在了馬車上沒有帶上樓來。
她這日見了燕承錦,一上來就恭恭敬敬地斂襟行了個禮,垂着眼道:“王爺。草民昨日不識得王爺尊顔,言語間多有冒犯,還望王爺大人有大量,得罪之處多加包容,不要與草民一般計較。草民這兒備些薄禮,不成敬意。”
她見機得卻快,眼看受制于人,倒是一來就挑明了燕承錦的身份。賠禮道歉伏低作小毫不見有絲毫爲難之處。
燕承錦也不遮遮掩掩,坦然應了一聲。微笑道:“昨天承你款待,可不記得你有什麽地方得罪了我。”微微一頓饒有興味地又道:“既然昨天還不認得我,怎麽今天就突然曉得我是誰了。”
馮二小姐在他微笑審視的目光下,臉上稍稍就有了。
燕承錦想起她可能對陸某人有些情愫一事,倒不想咄咄逼人,笑一笑不再追問下去。至于那所謂薄禮,燕承錦是知道馮家有錢,也不推辭,就讓一旁天麻接了。
但馮二小姐卻稍稍想了一想便先賠了個不是,坦言道:“昨天那位趙管事從前有幸見過王爺一面,我其實昨日就從他那兒認出了王爺的身份,卻一直裝作不知,偏又好奇王爺空間是個什麽樣的人,這才冒冒失失地邀了王爺——這個,其實王爺昨天不是也看出來了?”
燕承錦自然是昨天就看出端倪,之所以配合着馮二小姐隻當不知,不過不想和個姑娘家計較,再者也覺得這是小事而已。
不過馮洛華這說的也不全是實話,她昨天看自己的樣子可不僅僅是好奇而已,燕承錦順着她的話笑了笑沒說話,心裏卻不禁又把昨日自己的猜測想了一遍,突又想起今早上林景生說得那句玩笑話,一旦牽扯到自己身上,他不由得就生出幾分不自在,忍不住就把馮洛華略略打量了兩眼。
不料馮洛華接手着家中的生意,一慣與人打交道,這查顔觀神的本領也算得出神入化。燕承錦微微有那麽一絲分神,她立即就能看出異樣。隻當是自己這番解釋不能令他滿意,或者是他根本就是介意自己認出他的身份卻還要假裝不知這種近乎戲弄的行爲。
她也不了解燕承錦性情,隻怕他還要計較。自個也不由得暗暗後悔,心裏直罵自己多事,就不該起意非要見他一面,。人家縱然是個哥兒也是不一般的哥兒,上面還有個王爺的名頭,那能讓你當作街上作耍的猴子想見就見的。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若得人家一個不快,瞧瞧給弄成眼前的局面
不過事到如今也沒有後悔藥可買,想到趙管事如今還在人家的手裏,正是人在房檐下,不得不低頭之時。馮洛華按下心頭惱意,躊躇了片刻,起身又族了個大禮,道:“說來說去都是草民不該冒犯王爺,洛華這裏給王爺賠罪,王爺您有大量,還請把那位趙管事給放回來吧。他是我家裏的老人,說起來能算是我半個長輩……草民這裏先謝過王爺了。”
話雖是如此說着,但她神色不忿,實在不像是服軟的樣子。她也知道自個兒脾氣,隻怕自己現在眼裏都要冒出火來,便一直低着頭。
正好讓燕承錦把她好好端詳了一番,又把她和陸世玄放在一塊兒想像了一下那畫面,這才收回心神來,自己也不由得啞然失笑,陸世玄人都已經過世,想這些實在有些不敬,他雖對陸世玄不曾有過情愛之心,卻一直有些歉意,這時也不大願意同這位馮二小姐爲難,便‘哦’了一聲道:“說什麽放不放的,隻不過昨天夜裏我們在客棧裏出了點兒,請趙管事過來請教幾處不明白的地方而已。可能馮小姐是誤會了什麽吧。不過這事我也不大清楚,讓衛徹來和你說,人是他請回來的。”
這邊算是把衛徹給推了出去。
馮二小姐對燕承錦心存忌憚,可不怕别人,立即擡起眼來,目光灼灼地盯着衛徹,老實不客氣地道:“好。你說說。”
衛徹心下腹诽不已,面上還得不動聲色,既然燕承錦讓他說,他也就不加遮掩,直言道:“昨天夜裏有一人暗中潛入客棧後院,被我手下發現擒住,此人正是昨天馮小姐身邊的那名随從。既出了這樣的事,我們先把趙管事請過來問問,也是應該的吧。”
衛徹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着馮二小姐的表情動作,他在某些人充滿怨念的目光□經百戰,自然不把小丫頭片子那點小眼神放在眼裏中。
但出乎他意料的卻是,馮二小姐聞言卻是長出一口氣來,道:“原本如此。”她這般放松,立即引來旁人的目光,明達一直聽不大懂大人們在說什麽,所以連偎在燕承錦身邊不吭聲,此時覺得氣氛不對,也擡頭向他看來。
馮二小姐對着衆人笑了笑,明顯輕松了許多。又覺得此時實在是笑的時候,忙向着衆人輕聲解釋道:“……想來是衛大人大驚小怪了,這昆布從前差事辦得不好,險些因此丢了性命,是我碰巧救了他,他便從此跟着我。隻是他這人身手雖好,人卻有些死腦筋,也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吃着我家的米糧,偏生還要惦記着舊主。他這數月來除了跟在我身邊,便是到處尋五六歲的孩子,似乎是他主子親族裏走丢孩子,他一心想借着這功勞仍舊回去得用,像昨日那般一驚一乍的事情,也不是頭一回了。”
她說話甚是爽利,三言兩語說了大概,手指着明達道:“他昨天潛進客棧,大約是想去仔細瞧瞧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主子家走失的那個,并非想要對王爺不利。”她心思轉得快,倒是立時就想明白衛徹如此大張旗鼓地行事的原因所在。
衛徹木着臉冷聲道:“既是如此,他大可直言。可他卻什麽都不肯交代,你如何能擔保他沒有歹意?”
馮二小姐臉上笑容斂去,這樣的擔保她自然做不了。當下又道:“昆布到馮家做事,也隻有二三月的時間,他一個下人,平時也不是天天跟在我面前做随從的,自然也有我識人不明的底細。而且當時我隻存了救人之心,也沒有他的賣身契文,嚴格說來,昆布實在也算不得我家的家奴。且昨日他不知爲何,突然辭行,我還好心送了他二十兩銀子做路費,誰知他竟然……王爺還請明鑒,昆布做的事實在與我馮家無幹……”心裏已經把這昆布罵了數十遍,可恨來恨去,也隻能怨自己當時不該一時心癢救這麽個麻煩回來。
衛徹微微沉吟,對上燕承錦的目光,微微點了點頭,昆布全身上下在第一時間就被搜了個遍,他身上銀兩與三十這個數出入并不大,且昆布似乎也是沖着明達而去。但馮二上姐這話雖不似作僞,但其中不盡不實之處隻怕不少,至少她對昆布的底細未必主像他說的這般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