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他的長相,林景生也不例外地有些驚詫。不過他倒還算沉得住氣,沒有像衛徹一樣又去看燕承錦。
燕承錦聽到他的聲音,回過頭來勉強笑了笑:“先生不必客氣。”
林景生大約覺得自己今天來得似乎不太是時候,頓了頓道:“在下也沒什麽要緊事,王爺府上似乎不大方便,在下改天再來……”
許維被他打量得有些久了,忍不住又自我介紹:“卑職是皇上指派給王爺的貼身侍衛。你是誰?”皇上可是仔細叮囑過讓他留意燕承錦身邊出現的一幹人等,尤其是年歲相當的男子,因此他這話問得就有些探究的意味。
這在林景生聽來,至少也是算不上太客氣的。他略一想,覺得若答自己是曾經的陸家帳房先生,這身份此刻出現在這裏有些突兀,若自稱是燕承錦的朋友,難免又有點讓人覺得高攀。
他沒有立即回答,燕承錦一轉念就明白了他的顧慮,皺着眉道:“林先生是府上的客人。”頓了頓又覺得許維這态度實在讓人氣不過,又道:“什麽人來做客,這與你一個侍衛有什麽幹系。”轉頭對林景生道:“咱們别理他。”
許維當然管不着,于是他不吭聲了。沉默了一會,許維走過去撿起折斷的枝葉仍插回去,又左右擺弄了一下,認爲看起來和原來差不多了。他這才退開兩步挑了個不遠不近地位置站好,假裝若無其事。
燕承錦都不想再說他什麽了,邀了林景生若回亭内去坐:“先生還從未見過我這陋院,倒也有一兩可賞之處,先生覺得如何?”
林景生能聽出他這番自謙的話裏帶着的一點點小得意。若說燕承錦有什麽地方真正像個哥兒,恐怕就都寄情在這些園藝花木之上了。府中處處林木扶疏曲院假山,不說全是一步一景,倒也精緻秀美,這院子更有溫泉潤養,一片透着勃勃生機的蔥綠景象。
林景生略看了看,真心誠意地贊歎一聲,又有意引着話頭繞開剛才的事住别的說,這院中植有不少名種奇株,他倒也大多都能說上名目,如此不一會兒,燕承錦起先還有些不愉的臉色不時就有所緩和,真正高興起來。
林景生卻是知道自己現在有些心不在焉,尤其是回憶起許維那張臉,再一轉頭見那人筆直挺拔的身影不遠處倍兒精神地站着,那相貌越看越讓人覺得好。想到這人是燕承錦貼身侍衛,兩人朝夕相對,胸口就有種莫名的焦躁不安揮之不去。他難得地有點患得患失的不适。
天麻将桌上已經涼掉的碗碟收走。看着那些幾乎沒動過的菜肴,林景生終于還是忍不住,對燕承錦道:“王爺别由着性子來,身體要緊。”
天麻聞言,又朝許維的方向白了一眼,小聲恨恨道:“還不都是怪他!”
林景生記起自己剛才到來時那種古怪的場面,就算是在意也不好多問,笑了笑作罷。
突聽旁邊天麻歡呼一聲:“衛統領,你來啦!”
天麻還從來沒有一次見到衛徹時像幾天這般高興,三兩步竄過去,指着許維告狀:“就他,他說你也打不過他!”接着叽叽喳喳地把許維的所有作爲都描繪了一遍。
衛徹先從那兩名侍衛那裏得知了個大概,見許維木頭似的杵在那裏,完全是一付不知見退模樣,偏偏這尊神還頂着聖意的名頭,又不能一點兒面子都不買給那位主,衛徹也很是頭疼。
衛徹闆着張臉,招手把許維叫出院外。
天麻轉了轉眼珠。他有心想跟着去瞧許維的下場,向燕承錦道:“王爺,我去給你們泡茶。”
燕承錦那裏看不出他的心思,才道了一聲去吧,天麻立即提着集合一溜煙地跑走了。
林景不生這才算算是真正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面上雖然沒表現出什麽,在心裏卻多少有點哭笑不得。在他看來,許維的舉動頗爲冒失,卻也不至于讓燕承帛如此大動肝火。他甚至覺得燕承錦之所以會這麽惱怒,應該是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爲正處于某個易怒的特殊時期造成的。當然這番話他不會當着燕承錦的面直接地說出來。
燕承錦沉默了一會,幽幽地道:“皇兄把他送給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同林景生說這話,卻忍不住轉眼去看林景生的反應。見他臉上沒表現出或者是不同尋常的表情,顯然沒有聽明白這個‘送’字是什麽意思。
燕承錦心裏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然而他也不知道自己希望看到林景生什麽樣的表情,這股複雜難言的心緒糾結片刻,再一回過神來就轉爲窘迫,但話說出口亦是覆水難收,隻好僅當自己什麽都沒說過。然而他在這些事上天生臉皮薄,臉上瞧着沒什麽表情,整隻耳朵卻全變成了粉紅色。
他低了頭拿起桌上一隻茶杯把玩,本想裝得輕描淡寫地喝上一口,好掩飾自己的失态。突又想起許維曾用過這杯子,天麻還沒來得及收起就跑去看熱鬧了。
諸事都不順遂。燕承錦心下懊惱,也不知自己是爲個什麽昏了頭,這種話竟然當着旁人說,然而他心下隐隐約約的也知道,若這個旁人換作林景生之外的任何一個人,他絕不會将這話說出口。
他還未将杯子放回桌上,手腕卻被人一把握住了,林景生表情十分複雜,就連聲音裏都透着些古怪的腔調,将他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皇上把他送給你啦?”
燕承錦明白他是終于想通了這句話裏的意思,一時隻覺得難堪,咬住了下唇不知道如何作答。然而向來善解人意的林景生卻似乎完全失去了平時七竅玲珑的體貼心思,依舊緊緊抓着他的手腕全沒有放手的打算,甚至沒注意到這舉動已經越矩太多,那力道大得讓燕承錦都有了疼痛的感覺。
燕承錦無奈,隻好含含糊糊地低低嗯了一聲。這般私密的事情,被迫承認和自己說出來的感覺完全就不一下。他心裏無端的有些委屈。
然而林景生像是接受不能,幹巴巴地又追問了一句:“皇上把他送給你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