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麻嘀嘀咕咕道:“我要沒聽出林先生有這個意思……”又東扯西拉的,試圖把話題轉開去。
樣承錦也就是那麽一說,藥性慢慢發散,他整個人都昏昏欲睡,後來再聽天麻說話都有點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天麻住了聲,輕輕起身去端了熱水來給他擦拭時,又拉了被子給他掖好,他也沒什麽知覺,倒是安安穩穩睡了一夜。
有些話他倒是聽進去了,隻是也沒做得讓陸家太難堪,一大早上隻字不提他想搬出去住些日子這回事。隻是給宮裏遞了個信,過了午時,就從宮裏來了掌事的太監傳話,隻說是太後想他了,接他去小住幾天,和和氣氣地将人接了去。
燕承錦鼠避貓似地躲了太後這許多日,這時想明白了也就老老實實的不躲不藏了。在太後寝宮中屏退宮人之後,拼着挨太後一頓訓,除了有孕一事仍舊瞞下來,把這些日子别的事有挑着說了個大概,倒也天衣無縫。
不論太後年輕時如何的強橫厲害,但凡做娘的人對着孩子心總是軟的。他這般坦率了,惹得太後又掉了一回眼淚,心疼他的境遇還來不及,沒舍得再說一句重話,隻管将陸家上下一通痛罵,就連皇帝也未能幸免——埋怨他眼花神聩,當初挑來挑去,卻挑中陸世玄這麽個不是東西的。
皇上其實也冤枉,當初千挑萬選,難得陸世玄又是自動求娶,這人是太後和燕承錦都親睡在點了頭才作數的。可如今太後在氣頭上,九五至尊也不敢頂嘴,陪着笑道:“當初朕選中郡馬時,弟弟也是點了頭的。”
燕承錦扭過頭去,垂着眼睛把玩着手裏的茶盞,不理會他這話。
太後護着小兒子,斥道:“盡胡說!”
皇上隻得由讪讪一笑作罷。
太後便又慈眉善目地牽過燕承錦的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免不了也和皇兄一樣要說上幾句看着又瘦了之類的話,又是狠狠心疼了一番。最後說的話卻是很看得開。太後抹了淚,牽着他的手輕聲歎息着道:“哀家和先皇隻得你們兩個兒子,先皇又去得早,難得你們兄弟倆和和睦睦,恭順懂事。如今這樣,哀家多少也能算是兒女雙全,沒什麽可遺憾的了。”
皇上自然笑着點頭應合,瞄了太後口中兒女雙全中的那位‘女’,顯然并不認同太後的這種說法,正微微尴尬着,見皇兄似笑非笑地偷偷瞧自己,立記得狠狠瞪了一眼過去。
太後塗着蒄丹的手搭在燕承錦手背上,和顔悅色地喚着他的小名:“桃桃?”
燕承錦隻得乖乖點頭,附合了一聲:“是。”他心裏既尴尬又有點兒窩火,可不得不說,和家人這般親密無間的說話,卻是這些日子都不曾經曆過,在陸家更是得日日小心處處謹慎,對陸老夫人之間也隻是尊重卻并不親厚。一日日皆是過得冷冰冰的。比較起來,此時被太後苦中作樂地當作女兒,被皇兄玩笑般地看上兩眼,反倒彌足珍貴。
這般想,情緒倒也跟着松快起來。
太後一直濟目在他的臉上,見狀也呈出口氣,拍拍他的手背慢慢道:“你自己能想開了就最好待陸家仁至義盡也就夠了,卻沒有什麽值得你留戀的,你還這般年輕,以後的日子還長……”
燕承錦隻覺得太後這番話有點似曾想識,略一回想,幫後最初暗示他改弦易張之時,可不就是說的這話。眼看現在太後似乎又要舊事重提,燕承錦暗暗心驚,他雖然賭氣地想過索性要另尋個更好的人,要把今後的日子和和美美地過下去,卻還沒有心理準備這麽快就去面對這些,便不由得苦惱地盤算起要如何不着痕迹地先應付過去。
然而他到底是白擔心了一場,太後卻不急,轉了個話題道:“在陸家住得不自在,你就進宮來陪哀家,好好将養幾日,看你這小模樣,陸家把你給養得瘦成什麽樣子了。你從小到大的那些朋友,現在再往來也不方便,此外又沒有什麽說得上話的同伴。過幾日哀家請幾位尚書待郎家的哥兒遊園,正好陪你解解悶。你也可以交幾個密友有個說話的地方。”
燕承錦難得笑了笑:“這個時節請人家遊園還早了點,花不開樹不綠的,有什麽風景可看。請人家來吹冷風挨凍?”
“西苑裏梅花開得正盛,怎麽就沒有風景可看了。”太後斜睇了他一眼:“就算無景可賞,讓他們來陪哀家說說話難道也不可以?你皇兄忙起來連個人影也尋不着,你又不是日日想見就能見得着的,哀家一個人很是寂莫……”
皇上在一旁就插話打趣道:“太後這可冤枉朕了,朕有那一天沒來給您老人家請安的。讓娘連影子也見不着的卻是某人,您偏慣着他舍不得罵。這是拿朕背黑鍋呢。”
太後笑着嗔他一眼:“……和你弟弟說正事呢,少來打岔。知道你事多,自去忙你的,用不着這個時候來表功。”幾句話将皇上打發了,遂又轉向燕承錦絮絮道:“娘知道你心有不甘,可至至于此,人哪能倔得過命去。你這脾氣也太過固執強硬,能再圓融一些無疑更好,讓你尋幾個哥兒說說話,交幾個同輩好友也不是什麽壞事。你明晨堂弟也會過來,你小時侯曾見過他一面的,可還記得?比你還小着一歲,可如今人家都已經是二個孩子的爹了……”
燕承錦便知道這才是太後的真正用意,從前逢年過節時,請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入宮同樂的事不是沒有,請哥兒遊園卻還是首次。太後實在可謂用心良苦。燕承錦也知道自己也别個哥兒相差太多,那些大臣家裏的哥兒隻怕難得有談得來的,對這所謂的尋人解悶并不熱衷,可看太後這般熱心,也不好違了他的意。
太後見他同意,顯得很是高興,她興緻頗高,提到宮裏剛進貢了些春衣的布料,正好今日燕承錦來得巧,便叫了尚衣局的人來量了一番,張羅着要給燕承錦做些新衣。
這些看似小事,難得太後高興,燕承錦也就由得他折騰,如此一番忙亂下來,已然到了傍晚。太後又留他吃了晚膳,花色皆是從前他喜歡的,又知他最近脾胃不好,都做得十分清淡,燕承錦心情輕松了些,倒也能淺嘗幾口,沒有當場反胃。
小太子晚膳後過來請安,這孩子和他老子都沒有跟這個皇叔親,立刻摟着燕承錦就不撒手了。
燕承錦也就籍着送他回宮,從太後跟前告退出來。
燕淩一路就叽叽喳喳的,訴說他前一日是如何的罰面壁不讓吃飯,虧得燕枳偷了兩塊糕點來給他……又問起皇叔要不要把那個壞人給咔喳了,到時候他要去看……
燕承錦隻感歎這孩子大膽且滿腦子奇思異想,孩子是無心之語,卻實在不想提及有關青桐的話題。撫着燕淩的頭頂道:“小淩今年又比去年長高了不少,新衣可得做得大些……”借此将話題引開,倒是有一搭沒一搭的和他說話解悶兒。
燕淩年紀雖不大,但他消息卻極爲靈通,聽皇叔說到過幾日遊園的事,小家夥眨巴着大眼疑惑道:“……遊園?沒聽說請了哪家的小哥兒,我倒知道父皇請了好幾家的公子們……”他記性好,掰着手指如數家珍地一口氣報了好幾個人的名字,燕承錦大多都是知道的,臉色頓時就變了。
偏偏燕淩還想了想,恍然大悟地拍手道:“我知道了,太後退奶奶其實是想讓再給我挑個皇叔夫吧?那些什麽哥兒,都是用來做幌子的?要不,皇叔,我偷偷去問問太後奶奶身邊的郭姑姑?”
燕承錦忍無可忍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你都快成了包打聽了。有這許多精力,怎地不用在讀收上。”
小太子不甚服氣:“誰說我沒把精力用在讀書上的。我的書讀得可好啦,太傅前幾天還誇了我聰明。”
燕承錦卻實在沒心思和這位聰明卻沒聰明在正道上的小毛頭多說,把他送回宮裏去。轉身就去找皇兄理論。
皇上倒是承認得挺大方:“這也是太後她老人家的意思。”不無同情地看了看燕承錦。“其中大多數人你從前又不是沒有應酬資産過。難道你如今竟是見不得人麽?說實話這些人若說是作郡馬,朕還嫌他們配不上。這般遊園,太後雖有牽線搭橋之意,卻敢不全是爲着你。那些哥兒出身寶貴人家,頂着這個哥兒身份卻都低了人一等,太後有意名正言順地促成幾對,有皇家作主賜婚,日後旁人也要高看他們一眼,如此示範天下,旁人也不會再盯着你不放,日久或能讓世人改觀。你将來想做事改嫁,也會容易些。”
燕承錦思量着這般用心,不由得啞口無言,
皇上卻又瞄了他一眼,道:“桃桃,不過話說回來,到時候你若是看中了誰,隻要情投意合,朕當然也不會阻擋。”看着燕承錦臉上飛起一層又氣又惱的薄怒,皇上十分滿意——皇上趣味獨特,見了這個弟弟,總忍不住想要撩撩撥撥地逗上幾句。
等撩撥夠了,見燕承錦真要惱。皇上這才收了戲谑之色認真道:“朕的話你不妨先考慮考慮,反正還這次不見面,早晚也還有下次,你自己的夫婿,朕給你自己親自挑的機會,你反而不樂意?總共還有幾天時間,你先想一想,要是真不想和那些人打資産,到時尋個籍口不來就是了,太後難道會讓人去綁你不成。”頓了頓又叮囑燕承錦道:“你到時不來也就罷了,可不要說是朕給你出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