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禮物在天麻看來十分尋常,于是不大能夠理解燕承錦的欣然,撇撇嘴有點兒不以爲然。
燕承錦認爲和陸家人一直别扭着也沒有多大的意思,倒願意各自退讓一步,将冷淡的關系緩和下來。
他這個月裏爲陸世玄守喪,多半時間悶在家裏也不是十分痛快的一件事,等陸世玄的七七一過,他算是了卻一樁心事。朝廷裏三月和九月各有一次人事變動,他去年還兼着些疏浚根河運的銀錢往來事項,也需得考慮适當的人手來接管,另外他自己也有做些事的打算,都要騰出精力來應對。他其實十分希望陸家在這個時候能夠安甯下來。
他心情甚好,拿過紙筆向天麻解釋:又不是天大的仇人,能和氣最好。總是不相往來,平白的給外人當笑柄。我還想過兩天安生日子。
天麻于是不好再說什麽了,讓人把幾樣素菜和竹筍都送到廚下去了。
陸世青在門口探頭探腦,燕承錦朝他招了招手,他立即就跑過來,仔仔細細地看燕承錦的臉色:“少君,你病好些了麽。”
燕承錦朝他微笑點頭,讓他坐在旁邊椅子上,寫字問他這一天的經曆,靠在椅子上聽他說話。
陸世青打量了燕承錦的氣色,也覺得是比早上時要好些,便稍稍放心,他心上去了一層擔憂,人就活潑起來,畢竟他今天很興奮。
雖然寺廟有些冷清,不過陸世青還是很高興能出門一趟,就和燕承錦說這一路上的有人是如何的鑿破了冰來釣魚,寺裏的松樹幾人都合抱不過來,是多麽的高大。還把那些如何捕兔子烤野雞的話都向着燕承錦學了一遍。至于寺裏遇到個不認識的人的事,他總覺得有點奇怪,便也向燕承錦提起。
這孩子有種奇異的敏感,總覺得有那裏不對勁,說完了就小心翼翼地看着燕承錦。
燕承錦有片刻的思索,然而也不甚在意。對着陸世青微微一笑,示意他往下說。
陸世青見他若無其事,似乎并不在意,松了口氣。靳定羽回來時從樹洞裏捉到兩隻過冬的松鼠給陸世青養着玩。陸世青尋了籠子裝着,這時獻寶地拿來燕承錦面前捧給他看。
冬日裏的松鼠肥肥胖胖,毛茸茸地縮成個圓球窩在籠子的角落裏。用滴溜溜的小圓眼睛四下裏打量,倒也可*。
燕承錦讓冬青拿些松子過來給喂它,陪着陸世青看了一會,向他讨過來一隻。
再進宮的時候就提去給小侄兒養着玩。
其實宮裏面有不少進貢來的珍禽異獸,這松鼠不比小貓小狗,一放出籠來就會逃走,又不能抱在懷裏玩弄,實在算不得有多稀奇,燕承錦也隻是随意地讓宮人将籠子挂在燕枳寝殿裏稍高的地方,每天添些松子喂養着,讓燕枳拿不着又能看到。
燕枳圖個新鮮,含着自己的手指睜大眼看着,又偎在燕承錦腳邊磨磨蹭蹭,要燕承錦抱他去夠。
因這禮物是皇叔送的,就顯得特别些。小太子燕淩也覺得眼饞,圍在燕承錦腳邊團團地轉了幾轉,始終沒見他再拿出隻小松鼠來送給自己。便拉了燕承錦的衣角,仰臉問道:“皇叔。我的呢?怎麽沒有我的?本宮也要養小松鼠!”
燕承錦闆下臉來,捏捏他的臉,搖搖頭再一攤手,示意:沒了。
燕淩氣呼呼地鼓起包子臉來,他不幹了,生氣道:“爲什麽隻給弟弟而我沒有!弟弟有小松鼠,我也要!”
燕承錦先不理會,見他還要鬧,便闆下臉來拉過他,在手心裏寫道:問問自己你這幾天做了些什麽。爲什麽你沒有。
因爲某人向小太子許諾了無數好處當誘餌,因此就連燕承錦要給陸世青選師傅的事,都是從燕淩這兒透露出去的。
此時燕承錦這樣一本正經地和他翻舊賬,小太子就有點兒心虛。支支吾吾地轉換話題道:“沒有呀!我最近很乖,沒有欺負過弟弟。”說着還要做出一付很懂事的樣子要去摸摸燕枳的頭。燕枳往皇叔身後躲,避着他。
燕承錦也不理他這說詞,就晾着他。燕淩小小年紀卻已經很會查顔觀色了,愣了一會,這才洩了氣老老實實地道:“我下次不敢再多嘴了。”
燕承錦面色這才放緩,算是原諒了他。不過就算不敢了也沒有第二隻松鼠送給他。
燕承錦陪着他們兩兄弟玩了一會兒,也不去見皇上和太後,磨蹭到晚飯時候,這才帶着他們倆一道過去陪太後用膳,皇上也在。
因爲有兩個孩子在場,太後和皇上就不好像之前一樣話裏話外透着點别樣意思。
本來他就是有意再覓夫婿也不急在這一時,若是急不可待,難免落下些話柄讓人垢病,總得過個一年半載的再慢慢拾起。可如今這個一年半載恐怕得往後無限延期。
這幾天燕承錦反胃的情形并無好轉,更添了些嗜睡的小毛病,人也比平時容易疲乏,不必劉老先生一再強調,他自己心裏也相信了這件事。然而他始終也不好意思和太後提起,更沒法去想怎麽生孩子的事,隻不過嬌滴滴的女兒家都做得來的事,自己想必也能水到渠成。于是逃避地不去多想,先過一天算一天,反正現在月份還很小,等到肚子實在無法遮掩的時候再作打算。
他面上不動聲色地掩飾得十分之好,其實心裏難免多少有些煩亂。于是也就格外的不願聽到與他的将來有關的話題,尤其是另覓佳婿方面的。
一頓飯安安穩穩地吃完。小太子得知皇叔請了高僧要辦超度法事,他惦記着不曾如願的騎大馬趕廟會種種,聽到有和尚,便好奇起來。跟燕承錦鬧騰了兩句他也要去看,被皇帝叫過去訓斥了幾句。燕枳也挺感興趣,不過看見哥哥被罰,小家夥倒還識相地不吭聲。
燕承錦出宮的時候,燕淩還被皇帝站在書桌那兒罰站,眼巴巴地目前着燕承錦。
小太子卻是打定了主意要去睢個熱鬧,拼着受些懲罰,趁着午睡的時間帶了幾名侍衛溜出宮去。
燕承錦看到他自然是吃驚不已,待弄明白他的來意,更是哭笑不得。要讓侍衛送他回去,小太子撅着個嘴那裏肯——他都已經出來了,回去是一定要挨父皇罰的,這時候和晚些時候卻沒有什麽分别,于是絕不回去。
燕承錦沒法,這一天又忙,隻好讓人給宮裏遞了消息,在皇上派人來他之前,任由他在内院裏閑走動,好在有他身邊有随從跟着,又和府中的侍衛知會一聲,看緊了各處門戶不讓他走出去,卻也無妨。
小太子就自由自在地在陸府裏閑逛起來,他跑去後院看了水陸道場的法事,結果大失所望,沒有他希望看見的噴火吐霧的捉妖場景,反而被那些念經念咒木魚铙钹的響動吵得頭昏。他有些後來這一趟,可這時卻又拉不下臉來說不好玩兒自己要回去了。
燕淩想了想,他覺得自己來這一趟,還是該去靈堂裏和皇叔夫說幾句話。就說說父皇和皇奶奶打算給自己另找個皇叔夫的事兒,讓他的魂兒别纏着皇叔不放。
他人雖小,心思卻多,知道這些話不能當着人說,奈何白天總有人三三兩兩地來上香。一直等到黃昏,四下裏天色昏暗,終于不見有人來拜尊。
燕淩膽氣壯又不怕鬼,加上後院裏還是和尚道士一直念經呢,他也不讓侍衛跟着,自己悄悄地就朝着靈堂摸過去。
他本以爲這時候總該沒人了,走到門口卻猛然瞧見一個人影背對着自己站在供案前,燕淩皺皺眉,正要悄悄退回去過一會兒再來,眼角卻見到那本來呆呆站着的人影伸出手去,輕輕地摸上了案上的牌位。
那隻手不夠白皙,腕骨和手指卻纖細細瘦。
燕陵雖小,卻是自小長在宮裏,耳濡目染之下,對鞭些方面有種格外的警惕。他悄悄蹩在門口,打算要聽聽這人和皇叔夫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