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局先比什麽?”
李閑大度的擺擺手,示意自己在這種小事上不會在意。
“随意”
心中的怒意雖然很濃但很短很短的時間内阿史那朵朵已經調整了過來,她雖然不曾修佛修禅也沒有刻意的修過心。但這些年來她已經漸漸做到了凡事不擾心情,甚至沉思的時候真能做到入定一般古井不波。李閑之前表現的太過無賴,她隻是實在沒想到這世間男子竟然還有這樣令人厭惡的家夥。
“我是男人,要有謙謙君子的美德,所以你說随意我是不會動手的,隻好等你确定先比什麽我答應就是了。”
李閑一本正經的說道。
因爲将托盤丢出去的時候彎弓彈了出去,而彎刀就在阿史那朵朵的腳邊。所以她彎腰将刀子撿起來,淡然的說了一個字:“刀”
李閑點了點頭:“好!那就先比箭。”
阿史那朵朵一怔,嘉兒一怔,就連達溪長儒也是一怔,倒是葉懷袖微微愕然後抿着嘴笑了起來。
“你還能再無恥一點嗎?”
阿史那朵朵咬了咬嘴唇,問。
李閑點點頭認真的回答:“當然能,隻要你有要求,我盡力滿足。”
阿史那朵朵卻不說話了,緩步走過去将遠處的彎弓撿起來,就站在籬笆牆邊說道:“一百步,固定靶,你我各三箭定勝負。”
李閑咧開嘴笑了笑,心說這小妞兒總算聰明了些,沒再傻乎乎的問自己怎麽比。一點小無賴的手段就将阿史那朵朵之前先占了的氣勢一掃而光,李閑其實心裏有那麽點小得意。因爲這種近乎于賭氣式的開局,他忽然想起那個爲了和段延慶争一個先手而自己砸碎了指頭的老和尚。
沒來由的心裏又忽然生出幾分感慨,這世間争端無論大小其實何嘗不都是機關算盡?
“好”
李閑隻說了一個字。
阿史那朵朵見李閑沒有繼續耍賴倒是有些詫異,她讓嘉兒在一百步外立了一個靶子。中間有拳頭大小的一個紅心,隔着那麽遠,紅心看起來很小很小。
葉懷袖和達溪長儒兩個人作爲裁判,以保證不會有所偏倚。
“你先”
李閑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從自己箭壺中抽出三支破甲錐遞給阿史那朵朵:“你的箭輕,難免吃虧些。”
阿史那朵朵想不通,爲什麽片刻之後李閑的表現竟然好像兩個人似的。之前很無賴,而遞給她箭的少年現在卻又顯得十分平和公正。
“靶子立起來之後,比試就需要公平。”
李閑看出了阿史那朵朵的疑惑,笑了笑說道。
比賽之前可以刷無賴,但隻要開始,就要公平。
這是李閑想表達的意思。
阿史那朵朵明白,她點了點頭将三支破甲錐接過來,在手裏掂量了一下分量後又遞給李閑:“還是自己用自己的弓箭。”
李閑一怔,随即明白阿史那朵朵的意思。
她還是以爲自己想占便宜啊,以爲自己給她箭,是想讓她用不順手的東西啊。他有些怅然,覺得自己先前是不是做的太過了些。也不知道會不會給這少女心理上造成什麽影響,萬一以後再也不相信男人了那可怎麽辦。
李閑好像在胡思亂想,但心裏卻一片平靜。
阿史那朵朵的彎弓比起李閑的兩石弓來說軟了些,但将羽箭送出百步之外還是綽綽有餘的。
她在籬笆院門口站住,目測了一下靶子的方位。
抽出第一支箭搭在弓上,雙唇輕啓,微微吸氣。
弓開,箭出。
嗖!
羽箭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柔和平緩的弧線,然後精準的釘在了靶子的紅心上。
很快,阿史那朵朵的第二支箭和第三支箭幾乎沒有絲毫停頓的射了出去,與第一支箭在半空中運行的軌迹幾乎完全相同,三箭全部命中紅心!
漂亮!
李閑在心裏贊歎了一聲。
達溪長儒對葉懷袖拱了拱手:“葉大家的弟子,果然出類拔萃。”
葉懷袖将額前發絲順到耳際,笑了笑說道:“我知道外面傳言說我什麽都會一些,我自己也想過,好像什麽亂七八道的東西我都想知道一些,可有件事我不得不承認,我從來不曾碰過弓箭。”
她有些遺憾的說道:“朵朵的射藝,與我無關。”
達溪長儒笑了笑:“安之的射藝,也與我無關。”
正說着,李閑已經走到阿史那朵朵身邊站住,他由衷的贊歎了一句:“你是我見過的射藝最精湛的女子。”
阿史那朵朵卻連看都不看他,将彎弓遞給嘉兒說道:“在你射箭之前,我還有個條件。”
她轉過身看向草廬最偏僻的幾間木屋,眼神有些朦胧。
“當然,你也可以拒絕。隻要你赢了我,我之前答應過你的事依然算數。”
“說”
李閑一邊調整弓弦,一邊頭也不擡的問。
“若是你輸了”
阿史那朵朵深深的吸了口氣,擡起頭一字一句的說道:“在樊籠中自困三日。”
李閑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告訴我,什麽是樊籠。”
阿史那朵朵并沒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整理措辭,又像是不想去談關于樊籠的話題。李閑也沒有再問,調整好弓弦之後從箭壺中取出三支破甲錐一支一支插在腳邊地上。将第一支箭搭在硬弓上,他先是擡頭看了一眼不遠處那面草廬的旗子飄揚的方向,然後緩緩的将兩石的硬弓拉開。
“雖然不知道樊籠是什麽,但我同意。”
李閑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那支破甲錐嗖的一聲離弦而出。
不同于阿史那朵朵射出的羽箭在半空中有一道很醒目的弧線,李閑射出的破甲錐運行的軌迹弧度很小。這一箭在速度上遠比阿史那朵朵的箭速要快,空中飛行的時間最起碼比阿史那朵朵的箭少了三分之一。破甲錐精準釘在紅心上,深入其中。
李閑緩緩的将地上插着的第二支箭拿起來:“我想,也無非是一個籠子罷了。自己把自己囚禁在裏面不吃不喝反省己過,直到想通了之後再把自己放出來。”
他一邊說,第二支破甲錐已經飛了出去,噗的一聲再次命中紅心。
将第三支箭搭在弓上:“樊籠就是監牢,而進了樊籠中的人自己是犯人也是獄卒,自我監督,有點苦行僧面壁的意思對?”
第三支箭出,依然精準。
“在我看來,純粹是扯淡。”
李閑看着破甲錐釘在紅心上,甩了甩手腕說道。
“确實是個籠子”
也知道爲什麽,阿史那朵朵的臉上有一些若有若無的歉然:“不過跟你想的籠子有點不一樣。”
她看了看遠處的靶子:“你赢了。”
很幹脆,很坦然。
“算平手。”
李閑輕輕搖了搖頭:“既然說了,就說清楚。”
“一間鐵籠,進去的人自己按下機關,鐵籠中會伸出尖刺,籠中人隻有些許餘地可動,稍微動作大些,就會被尖刺刺傷。若是困了乏了餓了而身子稍微晃動,或許會被刺的血肉模糊。”
阿史那朵朵轉過身走向放彎刀的位置:“你赢了就是赢了,我射箭的時候你在遠處看着,而你射的時候我亂了你的心,可即便這樣,你出手依然遠比我精準。”
李閑還沉浸在對樊籠的幻想中,過了足足一分鍾,吐出一口濁氣。
“我輸了,我就進去将你那個侍女換出來。”
他走向自己的橫刀所在。
“我赢了……”
阿史那朵朵嘴角微微扯動:“你赢了,就當我沒有說過。”
“平手”
達溪長儒對葉懷袖說道:“雙方之前隻說百步命中紅心,多中者爲勝,現在安之和朵朵姑娘都是三箭皆中,所以應該算作平手。”
葉懷袖點了點頭。
“李閑,字安之?”
她問。
“嗯,字安之,他自己選的兩個字。”
既來之則安之?
葉懷袖有些不解,腦子裏隐隐想到了什麽,卻偏偏又什麽都想不起來。她隻是覺得,需要時刻告訴自己既來之則安之的少年,心中或許有幾許苦楚幾許悲涼?又或是,他用這字來告誡自己,要安心踏實?想不通,葉懷袖索性不再去想,可也不知道爲什麽,心裏忽然覺得那少年真的很不一樣。
“第一局平手”
達溪長儒說道:“有意見嗎?”
阿史那朵朵看向李閑:“應該是他……”
“我沒意見!”
李閑點了點頭說道:“開始第二局,我趕時間。”
說完我趕時間這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