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閑看到太極宮大殿門口那一衆男男女女和不男不女的人之後,心裏忍不住有些想笑。 李淵這一手玩的确實不漂亮,也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無非就是一個失敗了的老者最後聊以自-慰的手段罷了,用這可憐的行爲來維護自己最後一絲自尊。
大殿門口的人有上千,後宮諸嫔妃宮女最是惹人眼球,莺莺燕燕怯怯的站在那裏,當李閑從大黑馬上躍下來走向她們的時候,她們的表現各不相同。有膽小怕事者低頭不語,有心思靈動者佯裝羞澀,有浪蕩狐媚者搔首弄姿,當然,也有裝作一臉決絕清高不懼者,但不管是哪一類女子,都在裝的同時不時偷眼看一眼這個長安城新的主人。
太年輕了,太俊朗了。
打開的雲層裏金黃色的陽光灑下來,神迹一般跟在李閑的身後逐漸讓整個太極宮變得明亮起來。而正是這金光灑地,讓李閑的形象看起來更加的高大俊美,而且還隐隐透着一種神秘的味道。
李閑自己卻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他隻是在想一會兒見了李淵該用一種什麽樣的姿态?
李閑從來不會嫌棄自己無恥,若是換做十年前,他一定确定以及肯定會用一種暴發戶的姿态出現在失敗者面前,就算用最諷刺甚至最惡毒的語言來刺激失敗者他也不是幹不出來。但是現在不同,身份不同導緻了需要表現出來的形象也不同。如果這會李閑再以一個潑皮無賴的形象示人的話,就算沒人敢說他什麽,隻怕那些等着看戲的家夥也會在心裏一頓好笑。
那些等着看戲的人,可都是很有分量的。
中書令劉政會,納言裴寂,尚書左仆射蕭,尚書右仆射虞世南,兵部尚書高士廉……這些人,可是到了現在還沒有露面。指揮唐軍抵抗燕雲軍的兩位國公,郯國公張公謹,谯國公劉弘基也沒有露面。
所以,這些人也在等着看李閑用一種什麽樣的姿态現身。
所以,李閑現在就是再想得意,也必須裝作平淡如水。
所以,當那些或嬌柔或豔美或清冷的女子看到李閑神色淡然的從她們面前走過,甚至連看都沒看她們一眼的時候,她們每個人的内心中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或多或少都有些失望。
内侍總管高蓮生站在大殿門前,怒目看着李閑。
他攔在大殿門口,沒有說話,視線一直盯在李閑的臉上,如果眼神可以殺人的話,毫無疑問李閑早就被切成了碎片。高蓮生的眼神讓李閑忽然間想起前世時候看過的一本武俠小說,裏面有一個非常牛-逼的人物叫做關七關木旦。他的無形劍氣可以以任何一種動作釋放出來,比如挑挑眉毛努努嘴,比如動動手指放個屁,真真做到了殺人于無形。
但高蓮生不是關木旦,李閑确定自己也沒有穿越到武俠世界。所以他根本沒有必要對一個閹人正眼相看,沒錯,高蓮生隻不過是個閹人。
“賊子!”
高蓮生見李閑根本就沒有理會自己的意思,他橫跨一步攔住李閑怒聲道:“這裏是大唐皇帝陛下的朝會大殿,沒有旨意,你沒資格進入,還不快快離去。”
“賊子?”
李閑聽到這兩個字,嘴角上勾勒出一道笑意:“孤想進去看看大殿裏那個賊。”
“你!”
高蓮生爲之一窒,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是李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認自己是李淵的兒子,卻是在這樣一個場合。不得不說,這句回答一點也不妙,但卻讓高蓮生羞紅了臉。
“不要在孤面前擺姿态,不管你是真的忠心也好,還是在扮演一個忠心的仆從角色也好,孤都不需要也沒有興趣看,你當然可以繼續擋在孤面前……孤會成全你的忠心。”
高蓮生臉色一變,忽然啊的喊了一聲撲向李閑。兩隻手向前伸着,似乎是想要活活将李閑掐死。李閑微微歎了口氣然後身子往旁邊一閃,高蓮生便失去重心從高高的台階上摔了下去。
撲通一聲,跌倒的宦官立刻發出一聲呻吟。
李閑緩步走上台階,将要進門的時候他又頓住腳步,回頭看着掙紮着站起來臉色通紅的高蓮生,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如果你是想用這種方式引起孤的主意,那麽你可以失望了,因爲孤絕不會還用你。如果你是用這種方式告訴裏面那個人他不孤單,那麽你也可以失望了,因爲裏面的人絕對會很孤單。”
李閑擺了擺手,在高蓮生震顫的眼神中說了三個字:“殺了他。”
沒有去看高蓮生被腰斬的血腥場面,也沒有去聽那些宮女太監嫔妃們的驚呼,李閑走進大殿,腳步平穩,不急不緩。
……
……
因爲天色才剛剛放晴,外面的光線還沒有灑進大殿中,所以裏面的色彩有些灰暗,李閑相信,大殿中此時的色彩也是李淵此時心裏的色彩。他走進門的時候停了一會兒,讓自己适應這種灰暗。
當他看到那個有些駝背很瘦削的身影的時候,忍不住有些驚訝:“我以爲,你會坐在那把椅子上等我。沒想到你居然舍得下來,舍得沒最後一次用高高在上的姿态來面對我。”
“你這樣說,說明你現在很得意。”
李淵坐在大殿的磚石地闆上,盤着腿看着李閑。
“我在進門之前一直在告訴自己,千萬不要表現的太過得意,且不說外面有多少人看着我,隻說得意太過的話難免會落了下乘。但我還是忍不住,因爲今天确實是個值得得意的日子,我不想裝的太辛苦,而且在你面前我不介意更得意一些。”
李淵沒想到的是,李閑竟然會在他面前盤腿坐下來。兩個人距離隻有不足一米,甚至可以聽到彼此呼吸的聲音。
“你确實可以得意。”
李淵點了點頭道:“朕的二十三個兒子中,到了現在爲止你也是讓朕最得意的一個兒子。”
“這話酸了,也矯情了。”
李閑搖了搖頭道:“你沒必要現在還要表現什麽天子的威儀和氣度,更不需要在我面前來表現一位父親的寬宏和慈愛……很假,就算你表現的再真實也是假的。如果我是你和窦氏的兒子,我說不定還會信了你的話。但我知道我不是,而你也知道。”
李淵怔住,随即點了點頭道:“确實有點假,事實上,如果有可能的話,現在朕就想親手掐死你。”
李閑笑了笑道:“你說這話雖然有些惡毒,但聽着舒服多了。最起碼這才是你的真實心思,不做作,不惡心。”
李淵也笑了笑問:“你打算怎麽處置朕?”
“還能怎麽樣呢?”
李閑聳了聳肩膀,有些失望的說道:“雖然我對你一點感情都沒有,雖然我現在也想親手掐死你,但我必須強迫自己忍住這個沖動,你之所以還能佯裝鎮定的坐在這裏,便是想到了我不敢也不能殺你對不對?你猜對了,我現在真的不能殺你。”
“你說的不錯,朕從沒有擔心過會死在你手裏。”
李淵笑了笑,指着外面說道:“你是打算讓朕那個根本就是爛泥敷不上牆的孫子來繼位對?然後對天下人說是朕心甘情願将皇位傳給他的。待過幾年,你再将他廢了然後自己坐上龍椅……如果朕處在你的位置上,朕也會這樣做。”
“爛泥敷不上牆。”
李閑重複了一遍然後點頭表示贊同:“你這句話評價的非常中肯,我在長安城裏兩個月才挑了這樣一個人,說起來,在李家子孫裏找這樣一個倒也不是很容易。”
“朕還有個嫡子。”
李淵看着李閑的眼睛說道:“而且朕自始至終都相信,世民比你更适合做一個皇帝。”
“爲什麽?”
“因爲他很貪婪,比你還要貪婪。”
“謝謝你的提醒。”
李閑點了點頭道:“我會盡快找到他,殺了他,然後提着他的腦袋送給你做禮物……先挑個日子,明年你壽辰的時候好不好?”
“你很惡毒。”
李淵眼神一變,冷笑着說了一句。
“隻是成全你罷了。”
李閑舒服的伸了個攔腰,然後極認真的說道:“你不是有殺自己兒子的嗜好麽?不是喜歡看着自己的兒子爲了你去死麽?”
……
……
李淵沉默了很久,然後自嘲的笑了笑:“雪琪死的時候,朕絕沒有想到有朝一日還會有人來替她報仇。”
“恰恰相反。”
李閑微笑着說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活下來走到現在的每一步都是爲了報仇。隻不過需要我報的仇太多了些,有些我親手報了,有些沒能做到……當然,在幾年前我還不知道自己最大的仇人原來是你,也不知道最應該替她報仇的人是誰。不過我現在不得不替她得意,因爲終究還是她的兒子來替她報仇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