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閑看着萬玉樓那張怎麽看都顯得有些無辜的臉,擺了擺手道:“我費了這麽大力氣才把你抓到府裏來,若是不好好打你一頓怎麽能行?這會兒你被我抓來的消息說不得已經到了李淵耳朵裏,如果你好好的進來好好的出去你說正常嗎?”
他在椅子上坐下來,臉色有些不悅道:“不說旁的,私自做主将我姑姑帶進東宮,這麽大一件事竟然事後我才知道……”
萬玉樓知道解釋也沒有什麽意義,但還是将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臣當日本是與吳不善商議好的,臣帶着玄武衛的人去抓,就說遇到了埋伏,大不了死幾個李建成的人這件事不難瞞過去,而李建成那會無論如何也不敢将這件事拿到明面上來。 吳不善帶着她想辦法出城趕回巨野澤去,善後的事臣來做。就算咱們密諜的人殺幾個李建成的手下,李建成隻要抓不到人也隻能忍了。”
“但臣到了無顔庵的時候,要想取得她老人家的信任必然是要亮明身份的……密諜的身份才亮出來,她老人家就逼着我把計劃都說了出來。她老人家便說這樣不好,你既然在李建成身邊潛着,要想取得他的信任無論如何也需要立些功勞,不然怎麽取信于他?”
萬玉樓帶着些許委屈的語氣說道:“臣本來是不聽的,可她老人家那個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
李閑擺了擺手道:“這不是理由,我既然将事情交給你和吳不善去做,便是知道你們兩個有這能力将事情做好,但這件事你們做的不好……靠着将我的親人交到敵人手裏來取信敵人,便是這一條我也可以一個字兒都不問就殺了你。換句話說,若是你以出賣吳不善而換取李建成的信任繼而完成了我的交待,你說我是該獎賞你還是該殺了你?你還覺着委屈?”
“臣不敢。”
萬玉樓連忙垂首道:“臣當時聽她老人家說起這個,心裏卻是沒有太堅定的拒絕之意。若是她老人家肯幫忙那做這事确實就簡單容易了許多,臣确實也沒有極力勸阻。而且這件事吳不善事先是不知道的,是臣一個人的責任,請主公明察。”
“都說你是個貪财怕死的,孤卻知道你這個人還有幾分義氣。我姑姑在東宮裏也沒出什麽事,不然你以爲我會饒得了你?”
“臣有罪。”
萬玉樓躬身道。
“你沒罪……但有大過。”
李閑道:“你将我姑姑帶到了東宮,卻沒有能力将其保護好這便是算計不足,沒有詳細的計劃,沒有完善的準備便因爲我姑姑一個提議就動了心思。這不是罪,而是過。你以爲這天下那麽多妙計都是偶然得來的?不經過籌劃,論斷,推演,以爲一個想法很好便立刻去執行那不是果斷,而是魯莽!”
“我姑姑她不知道密諜如何做事,腦子一熱想到這辦法也就罷了。但你是密諜機制出身的人,難道你忘了軍稽衛是怎麽做事的?無論是哪件事,每次有多少人準備多少人策劃多少人實施?若是這幾年在軍稽衛你學來的東西都忘了,我還留你何用?”
“臣真的錯了。”
萬玉樓這次終于動容,他終于明白自己錯在什麽地方了。
“我允許臣下犯錯,但容不得他們愚蠢。”
李閑認真的說道:“你應該知道現在我姑姑依然沒有什麽危險,不是因爲她運氣好也不是因爲你運氣好,而是我準備的充分。我到現在爲止最不相信的一句話就是借運氣成大事,運氣或許會讓人偶爾成功一次,但沒有一個人好運氣會陪着他一輩子。你可以将失敗推卸爲運氣差,但絕不要将成功歸結爲運氣好。”
“若不是我在謀劃這件事之前,就在太極宮裏安插了人手靠着他的盡心盡力和整個軍稽衛的幫助他取得了李淵的信任,我姑姑現在的安全難道還能掌控在我手裏?念及你是個人才,這些年隐忍做事也不容易這才與你說了這般多的話。若是我姑姑出了哪怕一點差池,你便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臣知錯了。”
萬玉樓心悅誠服道。
“自己說,該領什麽懲罰?”
李閑看着萬玉樓問道。
萬玉樓沉默了一會兒,卻一時想不到自己該領個什麽樣的處罰。腦子裏不由自主的想到那瘦子和白臉之前說過的話,臉色立刻吓得發白起來。
“想不到?”
李閑問。
胖子想了一會兒,臉色鄭重認真的說道:“還是吊起來打。”
……
……
萬玉樓挨打是實打實的挨打,如果說李閑手下刀衛營的青衫客隻會用刀不會用闆子那就大錯特錯了。三十軍棍打下去,萬玉樓白膩膩肥碩的屁股頓時血肉開花,看起來凄涼無比。但這看起來觸目驚心的外傷并沒有傷筋動骨,這胖子一身與身材絕不匹配的輕功得來不易,李閑還不忍就這麽給廢了。
殺李建成沒用得上萬玉樓動手,他既然還能潛着對于現在的形勢來說還有大益處,借着萬玉樓犯了大錯這件事打一頓,李淵那邊也不會想到胖子竟然會是李閑的人。
但是軍棍還沒有打完,長安府的官便戰戰兢兢的求見燕王殿下。李閑也不想做什麽面子上的事,根本就沒理會。讓人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裏親自看着行刑,那闆子打下去激蕩起來的血花将長安府的官吓得臉色發白。他知道這些軍武出身的人對規矩要求極嚴苛,若是阻止燕王以軍法處置萬玉樓說不得連他一塊跟着挨打。
燕王若是打了他,他找誰說理去?
所以他隻能一邊聽着那胖子殺豬一般哀嚎,一邊做眼觀鼻鼻觀心老僧入定之狀。
人打完了李閑扭身就走,竟是沒和長安府的人說一句話。那當官的也不敢自讨沒趣,索性跟李閑手下人說明了一下,告罪之後将萬玉樓擡了出去。不得不說的是,萬玉樓這個第一次出血量還是很大的。一路上長安府的人不停的想辦法止血,紗布包了一層依然阻止不住側漏。
等長安府的人走了之後,李閑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腦子裏想着接下來的事該如何進行,不知不覺間就是小半日過去。到長安城已經近一個月,卻還是沒等來膽大包天的人。想到那些朝臣隻敢在奏折上面做文章,卻沒一個人敢做些什麽不由得有些許懊惱。
李建成在長安城的人脈絕非李世民可比,但李世民即便是反了可現在也成了李淵唯一的選擇。既然如此,長安城中李世民的舊部難道就沒有一個想到替自己主子先把隐患解決了的?
現在外面暗中的傳聞李閑知道的一清二楚,可以說自己是李世民繼位唯一的妨礙了。
他造反就是爲了殺李建成,而不是直接去奪那位子。他打的什麽算盤其實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隻是他沒有将事情謀劃好罷了。如果他殺了李建成,難道李淵真的還能殺了他洩憤?說不得還要在憤怒中不得不想辦法來把這件事遮掩過去,對天下撒一個大謊,比如李建成病死,比如叛亂的人是李建成而不是他……
李世民從始至終都是在逼李淵,李淵自然也深知這一點。
庶子不可繼承家産,李建成若是死了,李世民的競争者隻剩下一個傳聞中的嫡子,而既然到了現在皇帝還不允許這個傳聞确定下來,李世民自然明白他老子的意思。李世民想的透徹,如果李閑真的也是父親的嫡子,李淵也不可能公開承認,所以李世民沒什麽可擔心的……至于如何對付李閑,等他登基之後還愁沒有辦法?
但事情發展到了現在,李閑隻能說李世民想的太美了些。這世上絕沒有完美到沒有一點瑕疵的事,他想的太完美,是因爲他看不到自己計劃裏的漏洞。
可以說李世民用的不是陰謀,而是在追求一種勢,一種連李淵都沒有其他選擇的勢,也正是因爲這種勢太明顯,看出來的絕不僅僅是李家的人。朝臣中沒幾個白癡,他們既然已經看明了大唐未來的方向,再不站隊豈不晚了?
李淵派禁軍圍住齊王府,就是告訴那些朝臣無需再試探什麽了。那些家夥看起來是去巴結李閑,實則是在試探皇帝的心意。若是滿朝文武都跑去拜見李閑,李淵若是沒有将皇位傳給他的打算自然不會坐視不理。其實說起來,這也是那些臣子們在逼着李淵将态度更加明朗化。
雖然李淵借着李世民造反的機會除去了一大批能左右朝政的世家官員,但毫無疑問,現在大唐朝廷裏的權利大部分還在世家手裏攥着,李淵想清除世家的打算多多少少帶着一點癡人說夢。
形勢已經如此清晰,李閑在等的就是某些人坐不住。
總會有那麽一兩個自以爲是的傻子,會覺着除掉李閑乃是不世之功。做官的人求名之心比商人求财之心更甚,哪個不想青史留名?
……
……
想了一會兒,李閑也就明白了爲什麽長安城裏蠢蠢欲動的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