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朕就是要騙他
巨野澤的聚義大廳門口上的匾額早已經換了,聚義廳原本的匾額被摘掉,換了一個燙金匾額,上面是燕雲殿三個大字。這大廳雖然還是原來的房子,可意義卻也随着名字的改變而變得不同。
聚義廳,名字再好代表着的身份也是賊,燕雲殿,代表着的則是一個政權。
李閑穿了一身黑色繡龍王服,坐在高大寬闊的椅子裏靜靜的聽着手下人議事,他并沒有急着插話,而是将之前手下人的議論在腦子裏整理了一下。下面人站成兩排,一邊是以杜如晦爲首的文官,另一邊則是以徐世績爲首的武将。
“臣以爲,北伐不如南征。”
杜如晦雖然是個文官,但極具眼光,此人雖然死闆嚴苛了些,但胸中有治國濟世之才。有他在,如今李閑治下的領地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安康,吏治清明。
“窦建德雖然剛剛大敗,現在又和羅藝焦灼着不相上下,宇文化及的殘兵進駐魏州,看起來窦建德應該焦頭爛額才對,也正是主公進兵河北的最好時機,但臣卻覺着,進兵河北,遠不如進兵江南。”
“河北,四戰之地。就算主公兵鋒所指勢如破竹,将窦建德平了,但河北也要牽扯着大量的兵力以固守,北面是羅蠻子,那是個信不過的人,再加上李密,此人早就有圖謀河北的意圖,現在讓他手下大将王伯當領兵十萬屯駐在黎陽,顯然是要趁着窦建德和羅藝死戰之際争奪河北。”
“一旦主公蕩平河北平滅窦建德,就要和瓦崗賊李密,幽州羅蠻子針鋒相對,河北之地連年大戰已經疲敝,卻要将主公麾下大部兵馬牽扯其中,就算能固守,連續擊敗窦建德,羅藝,李密,主公兵力也必然大損,若是再有強敵趁虛而來,兵力上難免顯得捉襟見肘,若是因此而動搖了燕雲寨的根基,得不償失。”
“不說别人,若是主公出兵北上,江淮賊杜伏威立刻就會進兵向北,他剛剛攻克江都,得了錢糧百姓無數,兵威正盛,一旦察覺有機可乘,必然會立刻揮師北進,若真是如此,主公麾下兵馬大部都被糾纏在河北,東平郡,齊郡,魯郡三郡根基之地,必然危急。”
将自己的觀點講完,杜如晦躬身施禮退回自己的位置上。
“懋功,你怎麽看。”
本來李閑自己是想打河北的,卻不得承認杜如晦說的極有道理。
徐世績出列,想了想說道:“若按常理,趁着窦建德無暇分身進兵河北正是時候。”
杜如晦臉色一變,剛要反駁卻聽徐世績繼續道:“臣如是想,李密說不得也如是想,窦建德隻怕也在擔心,羅藝也在提防,就連杜伏威或許也這樣想。”
聽他話裏的意思有所轉變,杜如晦神色不動的又退了回去。
“杜伏威必然已經在聚集人馬,隻等着主公率軍北上,隻要咱們燕雲寨的大軍過了黃河,他立刻就會向北進兵,齊郡,魯郡,丢了一個,燕雲寨根基必然觸動。如今有十幾個郡已經對主公臣服,但因爲接連大戰還沒來得及向這些郡派駐人馬,杜伏威一旦北上,這些沒有多少守軍的郡必然擋不住他的兵鋒,丢一個郡,丢兩個郡,若是接連丢幾個郡,隻怕到時候就連齊魯之地也會人心惶惶。”
“臣贊成杜大人的建議,與其打河北窦建德這樣彼此都有準備看起來有利可圖的仗,不如先把杜伏威這塊硬石頭砸了。江南之地富庶廣袤,隻要能拿下杜伏威,數十郡便納入主公囊中。”
“而且,打江南咱們燕雲寨沒有什麽擔心的。”
徐世績抱拳道:“臣願領兵,攜水路之師南平杜伏威!”
李閑笑了笑道:“石觀魚與孤一路返回,不止一次對孤說過,杜伏威想與孤結盟之事,孤沒否了,也沒應了,石觀魚回去之後必然會和杜伏威說起,杜伏威隻怕這段日子就會派使臣來商議此事。”
“趁着商議結盟的時機,杜伏威會不會進兵?”
他笑問。
在商議結盟之時突然發兵,這種策略古往今來不止一個人用過,事實上,屢試不爽。
“杜伏威會不會這樣做,臣不知道。”
徐世績道:“但若換了臣,一定會!”
……
……
江都城
楊廣被缢死在宮城中,這事已經過去了很久,人們每每想起來都會發出唏噓,心說一代帝王如此落幕也算是悲涼之極。當初笃定認爲皇帝在江都城,城防便固若金湯的人全都閉上了嘴,他們自然不會明白堡壘都是從内部被攻破的道理。以江都兵力之強,再加上城防之堅固,杜伏威就算傾力進攻也不是短時日内能被其攻克的。
可宇文化及勒死楊廣,又自知守不住江都,還想返回長安去做個名正言順的皇帝,江都就便宜給了杜伏威。
江都城中大量宇文化及不能帶走的糧食,錢财,辎重,江都行宮中十萬套府兵甲胄也都成了杜伏威的戰利品。得了如此多的辎重,杜伏威自然高興。
這幾日來,他每日都會到行宮中看看大殿上那座龍椅,他不坐,隻看着。
“觀魚”
杜伏威已經稱帝,按照大隋禮制,帝王是要穿黑色繡龍的龍袍,但他身上卻穿了一件湛藍色的長袍,顯得十分随意,相比于在長安稱帝的那個姓李的,他這個皇帝顯得要草根許多。要知道李淵登基可是極隆重恢弘的,基本上沿用大隋的官制設六部,置百官,而且李淵還規定黃色爲帝王專用,改帝王黑袍爲明黃色龍袍。
自此之後,曆代皇帝才是以明黃色爲皇家的專屬顔色。而李淵的另一大發明也遺傳後世,他爲宦官專門設了一個官職,名爲太監。
比起李淵來,杜伏威還不像是一個帝王。
他麾下大将石觀魚站在他身後立刻應了一聲,靜靜的等着皇帝陛下的吩咐。
“你說,就爲了這把椅子,天下人争得頭破血流,值不值得?”
杜伏威負手看着龍椅輕聲問道。
“臣不知”
石觀魚不敢回答這個問題。
“朕知道你不敢說,那好,朕問你,你可知道爲什麽朕不坐那把椅子?”
杜伏威指着龍椅問道。
“臣不知。”
這次石觀魚是真的不知道,他也不明白,攻克了江都之後,陛下爲什麽明明對那張龍椅極有興趣,卻隻是每日都來看一看,就是不肯坐上去。
“因爲它太小了。”
杜伏威輕聲道,語氣中帶着些感慨。
“太小了?”
石觀魚一怔,實在不明白皇帝是什麽意思。在他看來,高高在上的那張龍椅足夠大,足夠寬敞,也足夠奢華,不提這張椅子代表着的至尊含義,隻說将椅子上的金子和珠寶拿去賣了,就能換回來數不清的銀子。在石觀魚看來,這椅子可是天下第一等值錢的物件,爲了争奪這個東西,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不小啊。”
他下意識的喃喃了一句,然後他擡起手遙遙對龍椅比劃了一下:“确實不小了。”
“哈哈”
杜伏威笑了笑,心情似乎很好。石觀魚的憨傻讓他覺着輕松,這個愛将打仗是一把好手,但在權謀政治上卻白癡的一塌糊塗。所以杜伏威很喜歡這個人,因爲石觀魚足夠簡單。有些時候,做手下的越簡單皇帝越喜歡。
“朕說這椅子不夠大,不是說它做的不夠大。”
他笑着解釋道:“江都這把龍椅,即便朕坐上去也不代表什麽。江都太小了些,也太偏僻了些,這椅子代表的意義僅僅是江南一隅罷了,而不是整個天下。朕要坐,就做長安那把椅子,那把椅子才足夠大……和天下一樣大。”
“那把椅子現在李淵坐着,但是朕不急。因爲李淵坐的急了些,天下還不是他的,他就算坐上代表着天下的那把椅子,也不過自欺欺人罷了。等朕把天下都打下來,就算他還在長安,還坐在那把椅子上,那椅子也是朕的。”
“臣明白了!”
石觀魚點頭道:“所以陛下才會想着和燕雲寨李閑結盟,李閑是李淵的盟友,是李唐的一大助力,若是将其拉過來的話,李淵就斷了一條極有力的胳膊。就算一仗不打,李淵就相當于損失了十幾萬大軍,他一定會氣的吐血。”
“哈哈!”
杜伏威被石觀魚這番話逗得又笑了起來,極酣暢淋漓。
“觀魚,你看事情太淺薄了。”
他轉過身子看着石觀魚問道:“誰跟你說,朕要和李閑結盟了?”
“可是陛下……不是……不是讓我向李閑透露,陛下有意與他結盟的事嗎?”
“對啊”
杜伏威笑着說道:“朕還打算,過幾天就選個人去東平郡燕雲寨,和李閑談一談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