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過我?”
李閑抿了一口青鸢剛剛煮好的香茶,擡起頭看了一眼面前這個顯得有些局促不安的瓦崗寨将領。
“末将沒見過燕王,卻聽說過燕王您的甲胄和黑刀。”
元本一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他偷眼看了看李閑,卻見對方隻是微微颔首,臉上似乎有些疲憊。
燕雲軍轉戰千餘裏,先是攻克了觀城,然後突然回師向東攻克數百外的武陽,在武陽縣一把火燒了楚千歲近兩萬夏軍之後,李閑竟然又折返回觀城,将剛剛才趕到觀城的三千夏軍殺了幹淨後,自頓丘和臨河之間的縫隙裏悄無聲息的過來,驟然出現在黎陽城北門外。
這樣大膽的戰術,簡直瘋的一塌糊塗。
千裏奔襲必撅上将軍,這樣的戰術不但對将領的素質要求極高,對士兵的要求更高,若不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銳之師,就是來回往返的急行軍就足夠把他們累垮了。
僅僅是被燕王的眼神淡淡的掃了一眼,元本一就感覺自己的心髒被那眼神刺穿了一個血洞。那是殺過多少人之後才會具備的眼神?冷的就好像萬年不化的寒冰一樣。不同于王當仁刻意表現出來的陰狠,那黑甲男子的眼神十分平淡,偏偏是這平淡中有着一種令人心悸的東西。
他剛要張嘴說話,忽然發現身前幾十個身穿鐵甲的将領都在冷冷的看着他。
帶着他過來的那輕騎旅率微微皺眉,語氣不善的說道:“燕王面前,你怎麽能不行禮?”
元本一這才想起來,連忙躬身行禮道:“末将是魏王麾下黎陽城副将元本一,拜見燕王”
李閑嗯了一聲,看着手中玉杯中冒着熱氣的清茶,似乎元本一根本就不值得他多看一眼,不過元本一卻連一點憤怒和不甘都沒有,也不敢有。雖然說論年紀來說,他比燕王李閑要大上不少,可這個世界中人的地位向來都不是按年紀來排的,如果是的話,那絕對是一個美好到讓人沉醉的夢。
燕王,如今在大隋各路反王中實力也能派進前五的大人物!
唐王李淵,魏王李密,夏王窦建德,燕王李閑,這幾個耳熟能詳的名字,無疑都是大隋的掘墓人。
想到這裏,元本一忽然發現實力最大的幾個反王,竟然有三個姓李的。唐王李淵,魏王李密,燕王李閑,由此可見那首桃李子的民謠絕非空穴來風。其中有一句皇後繞揚州更是準确的讓人心裏發麻,如今大隋的大業皇帝和皇後都被困在江都出不來,由此可見,楊氏的天下真的極有可能被姓李的取代。
幸好,我輔佐的主公也是個姓李的。
元本一有些走神,驟然驚醒這才醒悟自己身處虎穴,怎麽竟然還有心思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你也姓元?”
李閑放下茶杯笑了笑問道:“和元務本有什麽關系?”
“沒!”
元本一連忙擺手道:“末将和元務本一個銅錢的關系都沒有,倒是和東都的元文都算是本家。”
“還沒過七七”
李閑淡然道。
元本一怔住,随即點頭道:“是,還沒過七七。一個月前,王世充在東都兵變逼宮,将元務本殺了。”
李閑微笑着說道:“元務本是極贊成招降瓦崗寨的,若是成功了的話,你和你那本家也算是同朝爲官了。”
“朝廷?”
元本一見李閑說話和善并沒帶着什麽殺氣,他歎了口氣說道:“如今還在朝中做官的,哪有一個好人?末将雖然不過是元家的一個分支出身,但也不屑于與那些所謂的名門出身的家夥爲伍!”
“哦?”
李閑似乎是被這句話勾起了些興緻,隻是看向元本一的視線中帶着一些戲谑:“你覺着朝中沒有好人,那麽哪裏有好人?”
元本一想了想說道:“解天下百姓倒懸之苦,誓要結束暴君統治的魏王自然是好人。當然,在末将眼裏,燕王殿下您也是好人!”
“哈哈!”
李閑開心大笑起來。
他實在想不到,怎麽在李密軍中被委以重任的将領居然會是個如此白癡的家夥。莫說是這樣的亂世,便是昌平盛世中人又怎麽會簡單的以好壞區分?一個張嘴能說出這麽白癡幼稚話的人,竟然能做到黎陽倉副将,而事實上,在幾天之前王當仁還沒來的時候,他還是黎陽倉的主将。
“好人?壞人?”
李閑笑得暢快,緩緩收住笑容後忽然一本正經的問道:“你說解百姓倒懸之苦便是好人,那麽何處的百姓正在承受倒懸之苦?”
“自然……自然是我家魏王說哪裏,便是哪裏。”
“那麽孤呢?”
李閑問。
“燕王……燕王說哪裏,自然也是哪裏。”
“那麽”
李閑笑着問道:“孤說你這黎陽城中的百姓正在承受着倒懸之苦,孤特意帶了精兵來解黎陽百姓之苦,你覺得,孤是好人還是壞人?”
……
……
李閑負手站在大軍陣前,看着面前遠處黎陽城。
元本一已經回到了城中,李閑也沒有立刻就攻城。元本一戰戰兢兢的帶着李閑的話回去,估計着此時城中的人已經在議論紛紛了。已經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落日的陽光灑在李閑身上,給他的黑甲塗上了一層金邊。
繞了一個大圈子将夏軍吸引開後在觀城與李閑彙合後,秦瓊便再次做了大軍先鋒。他站在李閑身後也看着黎陽城的方向,心裏想着的卻是此時燕王在想什麽?
“主公,王當仁會不會老老實實的交出糧食來?”
秦瓊有些不确定的說道:“如果他不肯就範的話,隻需能堅守十天,李密派來的援兵就能趕到,咱們軍中的糧草隻夠堅持七天的,如果五天之内不能攻破黎陽,咱們隻能在黃河邊上等陳雀兒的水師将補給送過來。”
從話語裏就能聽得出秦瓊的擔憂,其實這也難怪,大軍千裏奔襲,最要緊的便是糧草辎重,當初大漢武帝的時候,骠騎将軍霍去病曾經帶着一萬精騎在匈奴人的草原上就上演過千裏奔襲的好戲,糧草都是打到哪兒搶到哪兒。可如今燕雲軍的形勢和霍去病有很大不同,中原腹地差不多百裏就有一座城池,遠不如草原上那樣遼闊能發揮騎兵靈活快速的優勢。那些匈奴人沒有城池,霍去病突襲一個部落就能屠滅一個,将牛羊搶了做軍糧。
可中原多城池,打不下來就隻能退走。
黎陽城中有的是糧食,城牆也頗堅固,城中的守軍人數也不少,堅持十天應該不是什麽難事。而且燕雲軍重在突襲,根本就沒帶多少攻城器械。之前攻克觀城,武陽等城,是因爲城中的守軍少的根本就組織不起來有效的抵抗。
“等陳雀兒送糧食過來?”
李閑笑了笑說道:“孤來打别人,自然吃的是别人的糧食,用的是别人的銀子,哪有孤打人,還吃自己糧食花自己銀子的道理?”
這話聽着很别扭,可李閑說起來偏偏這麽平淡,就好像說的是一個亘古不變的真理似的,自然而然。
我打别人,别人自然要拿出糧草和錢财來,如果打别人還吃自己的東西,那豈不丢人?
這便是李閑的無恥理論,可這理論靠的是拳頭。誰的拳頭大便是道理,沒有道理也是道理。正如李閑曾經說過,他那個大胡子阿爺說過,拳頭硬的人便是道理,他那個刀疤臉的師父說過,刀子快的人便是道理,李閑拳頭也硬刀子也快,那麽便是天下最講道理的人。而李閑也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不講道理的人。
秦瓊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不給怎麽辦?”
李閑沒有回答他而是反問:“咱們是來幹嘛的?”
想了一會兒,秦瓊試探着回答道:“來搶糧食的?”
“元本一不是說了麽,咱們是來解黎陽城内百姓倒懸之苦來的,既然咱們是解救百姓的,黎陽城内的軍民難道不應該感恩戴德?付出一點糧食做謝禮也不爲過,如果不給……他們怎麽能無恥到不給咱們飯吃?如果不給吃,那麽打就是了,何必想那麽多?”
李閑認真的回答道。
秦瓊一怔,心說就這麽簡單?
他側頭看了看程知節,又看了看雄闊海,卻發現他們兩個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甚至是……大義凜然?
“咱們缺少攻城器械。”
秦瓊是個寬厚誠實的君子,他覺得如果自己不提醒燕王的話就是做臣子的失職,雖然他知道,燕王絕不會想不到缺少攻城器械的事。
“沒有攻城器械,那麽便用沒有器械的打法。”
李閑擺了擺手道:“今日先等一夜,看看王當仁有沒有膽子覺着守得住黎陽,孤可沒有時間在黎陽耽誤太久,咱們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趕,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