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最優秀出色的軍事家,也無法做到讓三萬人的隊伍憑空消失,晝伏夜行可以讓窦建德麾下那些四處查看的斥候摸不清狀況,密諜之前詳盡的安排和引導可以讓隊伍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但這并不能真的做到銷聲匿迹,三萬人的隊伍不可能一點痕迹都留不下,就算是飛也會在天空中形成一大片烏雲,何況是走?
所以李閑從不曾驕傲得意的以爲,自己就算帶着三萬人在河北地面上旅遊一樣悠閑穿越也不會被人發現,這世界上沒有隐身衣,就算有也掩藏不住腳印。 他要做的,隻是讓河北各郡縣的守軍惶恐不安,讓他們提心吊膽,卻不知道燕雲軍的下一步打算是什麽。
要想隐藏行迹,最好莫過于山野荒林,可出了那幾座小山之後再向前基本上就是一馬平川,再想找一片山林藏匿便沒了可能。可即便是這樣,窦建德治下黃河北岸各郡縣的守軍依然摸不到燕雲軍的蹤迹。
八月初三,武陽郡武陽縣縣令崔钊派出去的斥候在武陽縣城西面發現了有大軍行進過的痕迹,看樣子是一支規模極大的隊伍自南向北行進,極有可能是燕雲寨的人馬,而目标應該就是武陽郡的郡治貴鄉。崔钊查探到了這個消息不敢耽擱,派人星夜兼程趕往貴鄉傳送消息,另派人火速往州去報信。
州原是北周時期所設,下轄八個縣,到了大隋開皇元年,大隋高祖文皇帝楊堅将武安郡廢除,州屬廣平郡。到了大業皇帝楊廣登基之後,大業三年,廢除州的稱謂,原來的武安郡治廣年縣爲了避諱,改爲永年縣,楊廣又恢複了武安郡,永年縣依然爲武安郡的郡治所在。不過窦建德占據此地之後依然以州稱呼,這裏便是大夏的都城,是窦建德的根基之地。
武安郡與武陽郡相鄰,若是燕雲軍一路向北渡過馬頰河就能直逼武陽郡郡治貴鄉,一旦貴鄉失守,燕雲軍就能長驅直入直取州。從貴鄉到州之間,隻有清漳,肥鄉兩個縣,可以說,貴鄉若是被失守,州也就岌岌可危。
崔钊出身博陵崔家,從小就有世家大戶的底蘊熏陶,雖然他不過是個旁系出身的子弟,但其學識也非一般的寒門子弟可以相比。在武陽縣做了幾年縣令,不但政務上的事處理的井井有條,便是軍務上的事也頗有見地,就連武陽縣縣丞金楊這個武将出身的人,都對其贊不絕口。
崔钊判斷燕雲軍極有可能擦着武陽縣北上,然後在馬頰河水勢平緩的地方渡河,進入沙麓山逼近貴鄉城,縣丞金楊對崔钊這樣的分析也頗爲認同,兩個人商議了一下,不敢耽擱,一邊派人往貴鄉和州送信,一邊加派斥候搜尋燕雲軍的行迹。同時派人到元城縣,請元城縣縣令李一模和縣丞李承早作準備。
武陽縣縣丞金楊是軍武出身,曾經在窦建德麾下猛将程名振手下做副将,後來程名振被窦建德封爲魏郡郡守,他也從軍中分調出來在魏郡任職,再後來程名振因爲被王伏寶的案件牽扯,與王伏寶一同被窦建德下令羁押入獄。金楊爲了自保,使錢買通了州的幾個高官,将其調離了魏郡,而是到了距離州更遠的武陽縣任職。
親眼見到了曾經最被夏王信任的大将軍王伏寶被抓,親眼見到了自己的上司程名振将軍被抓,金楊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離着帝王越近其實越危險,他不願意在距離州近在咫尺的魏郡做事,甯願躲得遠一些,哪怕官職低一些都無所謂。伴君如伴虎,王伏寶大将軍曾經是軍中第一權貴,程名振将軍曾經被夏王贊譽有宰相之才,說倒就倒了,他還是覺着自己應該躲遠一些才好。
但他畢竟是軍武出身,當初跟着程名振的時候大大小小也打了三五十仗,男兒的血性從不曾泯滅過,如今強敵入境,他知道靠着武陽縣這千把人的兵馬想打赢燕雲軍無異于癡人說夢,可他也絕不會裝作縮頭烏龜。不能正面迎戰,可出于武将的驕傲,他知道自己也必須做點什麽。
于是,他和崔钊商議了一下,親自帶着武陽縣的人馬分作十幾隊,晝夜不息的尋找燕雲軍的行迹。
可誰知道燕雲軍的行迹沒找到,也沒發現燕雲軍渡河繼續北上,在金楊親自帶兵搜尋的第四日,忽然得到消息,在武陽縣西南數百裏之外的臨黃縣被攻克,燕雲軍根本就沒有北上,而是做出北上的假象後忽然一路往西南殺去,半日不到便攻克臨黃,将臨黃城中的糧草辎重洗劫一空。
金楊立刻派斥候往臨黃那邊打探消息,他推測燕雲軍領軍的将領一定是察覺了貴鄉已經有所準備,然後改變了行程,先打臨黃,再沿着觀城,頓丘,内黃一線進入魏郡,因爲這幾個縣,都緊鄰着黃河,一旦燕雲軍進軍受阻,随時可以靠着強大的水師渡河回去。
作爲一名合格的軍人,金楊不得不佩服燕雲軍的将領的膽魄。
……
……
回到武陽縣縣城之後,金楊立刻去找縣令崔钊商議。他将自己的推測對崔钊說了一遍,崔钊也極認同。崔钊火速派人趕往州,他擔心因爲自己之前派人送往州的消息誤導了州守軍,他擔心留守州的宋正本已經派兵往貴鄉,若是再抽調魏郡守軍馳援武陽郡的話,正中了燕雲軍的奸計。
宋正本爲人嚴謹卻剛愎,因爲窦建德對其極爲推崇,所以此人行事也頗多傲慢,崔钊和金楊擔心的是,萬一宋正本已經調兵馳援武陽郡,魏郡一旦因爲兵力空虛而被燕雲軍肆意踐踏的話,将來夏王回歸宋正本一定會将罪責推到他們兩個頭上。
就在他們才将加急信函派人送往州的之後,又有消息傳來,燕雲軍在攻克臨黃之後,果然不做停留立刻奔襲觀城,隻有不足兩千守軍的觀城自然擋不住數萬燕雲軍精銳,隻抵抗了不足一日便被攻破,縣令,縣丞皆戰死,守軍餘者皆投降。
這個消息印證了金楊的推測,燕雲軍下一個目标極有可能就是攻克頓丘進入魏郡,然後或是攻内黃後一路往北,渡過漳水攻打州。或是繼續向西,要知道攻克頓丘之後,燕雲軍距離黎陽倉已經不遠了!
雖然如今黎陽倉實際被瓦崗寨的人馬控制,可若是燕雲軍奪了糧草補給之後便會更加肆無忌憚。
金楊看着輿圖上标出來的黑線,微微皺眉道:“也不知道這次領兵的燕雲軍将領是何人,千裏奔襲,倒是自信的很。有傳言說是燕王李閑親自率兵而來,不過我估計着可能倒是不大。王上如今正率軍進擊東平郡巨野澤,李閑不坐鎮根基之地怎麽可能跑來河北?除非他是個莽夫!”
“莽夫怎麽可能有這般成就!”
崔钊歎道:“我估計,李閑即便不在東平郡,也在自雷澤趕回巨野澤的路上,絕不可能親自來河北。我聽說李閑麾下大将秦叔寶最善奔襲,當初在齊郡的時候便是此人隻帶數百輕騎,千裏奔襲,解了北海郡被十萬義軍圍困的危局。”
“若是此人,倒是要小心了。”
金楊點頭道:“我也素聞秦叔寶之名,他與羅士信當初便是張須陀的左膀右臂。張須陀号稱百勝将軍,與此二人不無關系。”
“幸好不是來咱們武陽縣!”
崔钊苦笑道:“若是秦瓊率軍來攻,靠着咱們手裏這千把人怎麽可能守得住?”
“信誠兄放心!”
金楊安慰道:“觀城距離咱們武陽郡不下六七百裏,就算秦瓊長了翅膀也不可能飛得過來。”
“若不是如此,隻怕我今晚别想睡得着覺了。”
崔钊歎了口氣道:“真想不到,那李閑竟然這麽大的手筆,一邊與瓦崗寨爲敵,一邊還把手伸到咱們河北來。非有大魄力之人,做不出這等事。”
“也可能是個輕狂自大的瘋子!”
金楊對李閑沒什麽好印象,他總覺得此人能有如今地位,和當初趁着張須陀進擊瓦崗寨之際搶來齊魯之地關系極大。并不是靠着真本事一刀一槍打下來的地盤,而且,對于站在高處的人,仰望着的人難免會有嫉妒心理。
“不早了,回去休息。”
崔钊笑了笑道:“最起碼現在咱們不必操心武陽縣守不住。”
“哈哈!”
金楊笑道:“難得信誠兄灑脫。”
他剛要轉身告辭,忽然聽見外面一陣大亂。不等他派人出去查看,一個血葫蘆一樣的夏軍校尉踉跄着跑進來,驚慌失措的喊道:“不好了!大人,大事不好!燕雲軍已經攻克了西門,殺進城裏來了!”
“不可能!”
金楊的臉色猛的一變,他一把揪住那校尉的前襟怒問:“燕雲軍遠在近千裏之外,怎麽可能到了咱們武陽縣!”
“沒錯……”
那校尉驚恐道:“屬下看不錯的,紅色大旗,黑色皮甲,人數不下數萬!”
“這……怎麽可能?”
崔钊的臉色也變得極難看的說道:“幾日前還在觀城,觀城